涂匡走后,屋内只剩下气定神闲的呼延良和明显揣着心事的温瑜。
温瑜愣愣地站着,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今日九公主的话暗藏着深意,温瑜心里盘算了许久,或许有些事情确实不该隐瞒。
“怎么?要坦白了?”温瑜的一举一动尽收呼延良眼底,他是最了解不过她的那点小心思的。呼延良说完,一脸意料之中,倒是坐下来自顾自地处理起了边境军报。
“啊…你说什么?”温瑜还是有点愣,心里暗暗揣测着。
“本王还以为王妃是要在旁人捅出来之前,先坦白呢。”
“你都知道了吧……”温瑜看着他处变不惊地神色,宛若守株待兔地等着自己交代,当下便明白了。果然,她这只小狐狸是赢不了呼延良这只老狐狸的。
“知道了。”呼延良蘸了墨提笔在折子上批注,平静地回应了一句。
“那为何不怪我?”
“救你那日,一时情急没来得及细想。后来你索性无碍,便就这般过去了。”落笔写就,一气呵成。呼延良的字笔锋刚劲有力,眼睛仍盯着桌案,说话间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这般过去了?”温瑜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差点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呼延良竟然只是一句“这般过去了”。
“你人没事就行了。至于相关的人,除了呼延朗和你,本王都杀了。呼延朗呢,本王暂时动不得;你呢,本王不舍得动。”呼延良搁下笔,倚着椅背坐直了观察着面前女人的表情。她有点忐忑,有点不安,活脱脱像个犯了错被发现的小女孩。
“其实……我没想到他会带我去青龙军。我本以为他只是抓了我关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充了哪个府的杂役奴仆。这才顺了他的意思,让他抓了去。”呼延良竟然都知道了,也并未怪罪下来,温瑜心里没了顾虑,便将心里的算计全盘托出了,“我入西京的身份不正,唯有通过信王的手,才能名正言顺地重回西京。”
“我知道。我不怪你,也是明白你的这番打算。信王先斩后奏滥用私刑,本就理亏,与九公主那边自然也不好再阻拦。父皇心里本就对当年温都冤案有所愧疚,有了由头,自然也就算是允诺你回府王妃的位子了。朝臣们本就是见风使舵,本王的人自然不会拦,这下子问题也被彻底解决了。你可曾是这么想的?”呼延良顺着她的话说,将她的意思全然表达出来。只是他倒没提,那日殿内父皇劝他另觅良人时说过的话。也绝口不提,他是拿了东宫太子的位置才换了她回来。
“是……我只是没想到,信王如此心狠。所以到了青龙军,我才明白这步棋走得太险了。”温瑜明白自己冒失,说话间也觉得理亏。
“温瑜,你过来。”呼延良伸手让她过来,温瑜顺从地走了过去。温瑜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着台面,台面上是一张写满了名册的纸张,其中有一个人名被人划掉了。温瑜不知这纸上的名字寓意为何,疑惑着等着呼延良的下一步动作。
见温瑜看过之后,呼延良将纸张卷起来放在油灯上点燃,抖了抖,放进桌角的铜盆内烧尽了。看着铜盆内的灰烬说道:“那个被划掉的人是青龙军那晚的小头目。”
温瑜陷入了思考,呼延良便继续说:“他本就是大王府的人,其实那日你若自报家门,便不会有事。”
“可我没有自报家门。”
“所以你以后若是真有什么打算,不妨明白告知我,你不就能免了受发肤之苦?”
“哦……”温瑜只觉得自己又给呼延良添了麻烦,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不记得你腰上系了什么?”
温瑜努力回忆起自己那日腰上系了什么,伊尔郡出发那日清晨,呼延良曾将一条玉链系在自己腰间,说是能助自己逢凶化吉。
“你早有安排?”温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衣服之下,那串玉链的凉意仍触及着肌肤。细细思量下来,看着呼延良,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恐惧。面前的男人只是云淡风轻,却好似有着洞穿一切的能力,一切算计不过是他的信手拈来。
呼延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你回西京恐有变数,便海东青传信提前在可能的各府各军中布置了些。就是防着这些的。无论是入府为奴还是入军为妓,总是要更衣检查发肤的。”
“可是你啊,谁知道你总是创造些意外和惊喜给我!”呼延良语气里满是无奈与迁就。纵使他千番算计,温瑜却总是他人生中的那一份意外。
“惊喜还是惊吓?”
“又惊又喜。虽然也恼,但是想到你彼时仍在维护我,便也是喜的。”
呼延良似乎看串了温瑜眼神里的那一丝恐惧,安慰道:“终究是为了保护你的。你乖一点,不必怕。”
呼延良扳过温瑜,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说话间颇有些语重心长:“听着,从今以后在西京,你做凡事一概报王府的名号,无论好事还是坏事。你做得越明白,本王才能知道如何保护你。知道了吗?”
“可……你就不怕我做了错事,连累了你?”
“无妨。若是天塌下来,也便由本王替你撑着。”呼延良揉了揉她的头顶,抱得更紧了些。便是翻了天,又有何妨?
温瑜看着他的眼睛,她是了解这个男人的,也是知晓他的能力的。温瑜缓缓地点点头,嘴上应了声好。
她没有问出那句话,如果那日真的有毁清白,你还会不会要我。她想她此生都不必再问了。他说天塌下来,有他撑着。他说西京你随意闹,捅出窟窿回家有他来补。
温瑜忽然回忆起五年前救出哥哥那日他似乎也说过一样的话。他说,囡囡你乖乖的,其他的事情我来从长计议。若是那日真的听了他话,他会不会也有办法,会不会就不必分开四年。
可能,那年他已经尽力了,能护她周全已是恩遇。可能,四年前的他尚且没有如此实力。这四年,终究是被她的偏执与一意孤行害了吗?
温瑜想问他,为了一个她,这四年苦尽甘来,他觉得值得吗?
这四年他该有多辛苦,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一个人梳理羽翼,安插亲信,筹谋朝局,等待时机。
若是温瑜彼时真的问出这句值得吗,呼延良的回答一定是:值得。
呼延良看着眼前愣愣地望着自己出神的女人,屋内的烛火映在她的脸颊上。她眼波清漾,嘴角一挑便是满室蜜意浓情。他只觉得一切值得。一切的痛苦用来交换,若能与眼前这一人余生共度,若是能护她一世平安喜乐,便一切值得。
“如若青龙军那日你去晚了片刻,这个女人,你还要吗?”呼延良脑海中响起早前呼延朗的问话。
“本王不会让如若发生。”江山与美人,呼延良都要紧紧抓牢。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还要吗?
这一生的痴念,一世的情深,怎么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