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和沈以归那边如火如荼的查着案子,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
而这边徐家正举全府之力隆重的操办主家的丧礼。
徐家全府上下都扯上白色幡布,远远看去就如下了一场大雪一般。
京师城内好久都没有举行过那么大的葬礼了,一时间,满城哗然。
徐府大门口摆着的玉石狮子的颈上也围了一圈白布,其中间是个大白花球,正大门上的红彤彤的大灯笼也被换上了包着白纸的小灯笼。
赤黑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内容是:谁想天妒英年?风念亦悲咽。尔逝人愁内腑,雨知也痛哭。
这对联上面的背景颜色用的是苍青色,黑色墨水提的字,那字劲如松,横如龙,撇如凤,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可见书写之人笔法不俗,让人看着便感到有浓浓的意境在其中。
但这对联的内容便让生人看着就觉得很沉重。
生人在时不好好相处,只有死后给一些哀荣,让别人看到自己对于这个主家有多么重视,这也是世间最讽刺的事。
内室灵堂已然摆好,金丝楠木的棺材摆放在最中间,其前面先放着一个长方桌子,用白布包着,在上面摆着一些瓜果吃食。
再往下看,正对棺材离长方桌有些地方的三个地方摆着一面草席,供人下跪所用。
徐信等子弟皆穿着麻衣、腰扎草绳,捆发之物也是用了白色丝带,长长的拖到腰上,走路之时翻飞如鸿,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姑娘们穿上白衫,头发用蓝丝带绑着,发髻中插上一朵黄花,袅袅婷婷、身姿轻盈的走着,脸上都有着肉眼可见的悲伤。但有几分真情谁又可知?
妇人们也是一样,就是发髻和她们梳的不同罢了。
都说女子戴孝,便有三分俏。徐家姑娘们长得也不差,就算不带妆容也很是貌美动人,何况现在呢?
他们一齐进入灵堂,按照次序站好,然后皆跪在棺材前,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丧。
主奶奶今日也穿着白色衣服,配着那一头雪白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整个人都白的不像个人样,也只剩下眼珠子是黑色了。
她拄着实心梨木的拐杖,一点一点挪着,进入灵堂最前面站着主持,旁边分别站着的是小栀和小菀两人。
照旧例,徐府的丫鬟们、小厮们和侍卫们也需在衣服外面披了白色马褂子代表对主家丧事的哀伤,所以,她们俩也不例外。
徐信的五妾五姨娘生了一个儿子,他名为徐贺,今年也有十五岁,那儿子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徐信甚至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可就是他,站了出来。
他手持徐信的上衣和下衣,由正屋之东角登至房顶,面向幽冥世界之北方,一手执上衣领,一手执下衣腰,用力招扬,高呼徐信姓名,呼叫其魂兮归来。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嗓子也慢慢变得嘶哑起来。
这件事本来是由嫡子徐信做的,可是他并不愿意,认为这一个差事就是个苦差,就安排了这位来做。
徐府屋子翘起来的四角还挂着铜铃铛,招魂的时候铃铛叮铃铃的响,这声音悠远,呜呜的声音听着很渗人。
时辰正好时,各前来吊唁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进来,皆带着一副哀伤的神色。
徐年身子不好,又只能跪在草席上,她的膝盖微微作疼,只能稍微动一下缓解疼痛。
刚好不巧她的这个小动作就被她旁边的徐轻箐看到了。
她用只能她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可不要动了,否则我去奶奶那告你的状。”
她知道这个场合不应该大声嚷嚷,可见今天还是带了脑子出门的。
徐年轻声回:“是,那你也不要说话了。”语气淡然。
徐轻箐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会她。
我这不是提醒你吗?好人没好报!狼心狗肺,口蜜腹剑,心如蛇蝎!
主奶奶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只是看着来客。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灵堂,外面安排了声音洪亮的的小厮读着礼单。
“京师唐家送挽联一副,珊瑚手串两对。”
老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平着声线说:“唐老。”
来者是京师唐家的掌舵人,他们唐家也是世代行商,在某些方面他们也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关系也很不错。
这种情况下也无需送很重的礼,所以这礼送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徐老夫人,在下听到这个噩耗……唉,老夫人节哀吧。”
主奶奶哽咽着点头:“你能来,信儿也会高兴的。”
他叹了一口气,虔诚的对着棺材作了一揖便走了。
缓缓的来,慢慢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京师李家送挽联一副,玉观音一座。”
主奶奶听到这个名字眼皮子总算彻底抬了起来。
来人也是银丝白发,弓着背,拄着拐杖,主奶奶看到她眼睛一下就红了,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了。
“良美,你……怎么来了。”主奶奶上前搀扶,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对方,小栀和小菀很有眼色的连忙上前帮着扶人。
对方满身气势,可在在主奶奶面前格外温柔,她眯着眼睛笑:“穗康,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却是这般场景了。”她太老了,声音都显得很老很老,说话都慢悠悠的。
穗康是主奶奶的闺名,她许是许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她了,她征忪片刻,苦涩的笑道:“良美啊,还有你,幸好还有你。”
良美眼睛也红了,握紧了她的手:“好,好,我还在,有什么困难的就找我,我这个老婆子还是有点用的。”
她们许久未见,却能一眼认出对方,这一幕泪湿了许多人的眼眶。
良美是李家的主奶奶,也是权利很大的人物,没想到她会亲自到场,可见她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后来她还是被李家的人给迎走了,主奶奶有自己的责任,即使她再想和她的这位好姐妹叙叙旧,现在也不是时候。
她端正了神色,只能看到她的嘴角有些许苦涩的意味。
接下来的来人不是很重要,也大多和他们的身份差不离,就不一一介绍了。
唯有几人比较特殊。
那就是谢长安谢世子、沈以归沈少卿大人和陈仁和陈府尹这几人。
主奶奶见到是他们来了有点惊讶:“你们这是……”
陈仁和说:“知道今日是你们家停柩吊唁的日子,我也算是目睹了你们主家出的事了,于情于理也应该来吊唁一番,紧赶慢赶可算是来了。”
“这两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便一起来了。”
谢长安和沈以归都点头,按理说这里沈以归权利最大应该由他来说这番话,可是陈仁和资历摆在那,这种场合由他来说最好。
见徐老太又要问,陈仁和截住话头说:“徐老夫人,今日不谈公事。”
主奶奶理解般点头:“好好好,你们可留着吃顿饭再走。”
“这是自然。”三人齐齐说。
最后以做公的人唱了一首魂兮来兮结束,剩下的事就是安排人轮流守灵。
徐信的棺材在灵堂内整整摆了七天才罢。
这七天里,阖府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触碰了主家的霉头,这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而半夜总能听到箐卜院里传来凄厉的哭声,每每直到半夜才结束,一声一声的让听的人心都碎了。
每个院子里每晚都会派人去箐卜院守着主奶奶入眠,怕她再次梦魇,也是为了给她老人家心里有点慰藉,不至于偌大的院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白天也是如此。
其中徐轻箐和徐信二人去守的日子最多,他们这几日也没睡好,眼睛下总是有许多淤青。
俗话说这就是尽孝心,他们谁也不敢说句不是,何况,主奶奶老年丧儿,也值得让人多多理解一下。
出殡前三天,徐家到外地请了一名很有名的阴阳先生,这是京师很久就传下来的习俗。
他们将死者的的生卒年月日、享年几何、殡葬日期写在一张白纸上,在灵柩出城前是要交关验证的,一般被称为“开殃榜”或“写殃书”。
徐年他们也都到场,看着那位老神神叨叨的先生鬼画符一般的,靠在桌子上写着这些东西。
他写完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徐年,对着她时,眼里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微微摇了摇头,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就走了。
那句话徐年到现在都记在脑海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也不可待。
她知道那是那位先生专门跟她说的,毕竟他一直盯着她看,可这句话她细细琢磨了良久,也只琢磨出一丁半点。
她为此也烦恼了许久,后面她就不在意了,活在当下才最重要,总担心以后也不是个办法。
在徐智出殡的前一天,徐家的某些亲友前来祭奠送葬,延僧诵经,与徐家子弟守坐在枢旁,彻夜陪伴,俗谓之“伴宿”,亦称“坐夜”。
徐年也自然在那,他们一晚上都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