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叫老龟忍无可忍。
垂头一啄,将那肉冠之中,婴儿拳头大小的赤红珠子吞进腹中!这一啄,连带着撕掉了大块肉冠,一仰头,阵阵血瀑从龟口垂落,如一幅垂天之幕,将残阳下的废墟映成了一片血红!这血坠向地面,撞上满地污腥,激起一阵阵如雾般的沼气!这一幕,当真是地狱之景来到人间!尸山血海,满目凄惶!
妖蛇最后痉挛了几下,蛇头重重一仰,砸飞了半面山坡,然后软绵绵地瘫在地下,不再动弹,蛇信连根吐出了口外,摊在满地乱石之间。
老龟犹不放心,一爪摁住蛇颈,爪口并用,将整个蛇头撕得稀巴烂,然后抬起前爪,重重踢了几下,确认大获全胜,复又仰起头,发出近似于大笑的吼声。
滚滚音浪,向着八方奔涌而去!
就连云层,也在这音波的冲击之下,被震成了整整齐齐的平行浪样波纹!
便在此时,一股宏大庄严的威压笼罩了青陵山!
老龟吼声一滞,望了望头顶雷云,身子一缩!
兰不远再一次“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着,从高空急速坠落!
其实不算是坠落,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挂在老龟的身上老龟变成一个驼背老头子之后,兰不远双手揪着他的头发,整个人挂在他的背上,怪叫不止。
老龟化身的老头子掏了掏耳朵,把兰不远甩了下去,然后从口中吐出那粒赤红珠子,托在手心。
“兰不远,你消灭了妖蛇,拯救了苍生,这妖丹是你应得的报酬!”老龟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一本正经对兰不远说道,“从今往后,要坚守正道,不忘初心,勤勉修行!他日定能位列仙班……”
这一幕,怎么那么像……戏本子?
“等等等等等!”兰不远终于喘匀了气,竖起一只手掌拒绝了老龟递过来的赤红珠子,“我不是谦虚哈,这蛇明明是你消灭的而不是我。”
她满脸警惕,退开了两步,心想:“反常必有妖,妖王的妖丹,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宝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拱手送人?况且这理由找得也太不靠谱了!定是有古怪!再说再说,分明看见他从嘴里吐出来,用掏了耳朵的手捧着,也太恶心了吧!就算要收,也得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再收……”
见兰不远拒绝得强硬,老龟噎了下,福至心灵:“方才正是你出了主意,才能克敌制胜的啊!”
“啊?”
老龟老神在在:“我不小心被那贼蛇偷袭,你不是提醒我说‘前有毒牙,后有蛇尾!老龟,该翻身!’,正是听了你的话,我才用了‘翻身’这一招,可不是反转了战局?所以,这功劳是你的!莫要推辞了!”
兰不远心想,“我似乎说的是‘该如何翻身’?不过它既然误会是我出了好点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然是叫它继续误会下去。”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老龟一番。
这老头,化了一身灰黑的袍子,一撮白色山羊胡,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眼泡肿大,上面悬着两弯白眉,鼻和嘴的部分整个往外凸出,乍然看过去,便是一脸龟相。
那粒赤红珠子被他托在掌心,递向兰不远,看上去倒是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反而有些殷殷的迫切。
他说的理由……似乎没什么问题?
“这妖丹,有什么用?”兰不远稍微凑近了半步,“喂,你就是我养的老乌龟?”
老头子脸一黑,干咳一声:“时间紧迫,别说那些废话了。这妖丹里,是张老蛇全部灵气,你若是能将它们尽数吸收,化神登仙,指日可待也。”
兰不远皱起眉头:“哪里这么容易?你们妖兽,倒是靠着吞噬其他妖兽的妖丹来进阶,可我是人,先不说妖丹对我有没有用,便是有用,妖王的灵气,不得把我撑爆了?”
“放心!”老龟言之凿凿,“我有办法!你看,我已帮你压制住了妖丹,灵气绝不外泄半点。我将它打入你识海,你可以随心操纵、调用里面的灵气,如何?”
兰不远定睛一看,果然赤红珠子不再光芒刺眼,而是收成了内敛的流光,隐隐在表面游走。
但兰不远还是有些狐疑:“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干嘛给我这天大的好处?”
老龟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人与人之间,本来就该是真诚相待啊,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有什么问题吗?唉……如今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悲哀啊!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天道的悲哀哪!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人与人之间,非得是利益关系吗!”
兰不远:“你又不是人。”
老龟瞪圆了眼睛:“正因为我不是人,我才痛心疾首!连我一只妖,都知道若是每个人都不敢敞开心扉,那将是一个多么黑暗、多么无望的世道啊!遥想当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唉,那样的世道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难道!你就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加美好吗?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庸庸碌碌,被别人主宰命运吗?难道!下一次面对危局,你还要等待奇迹出现,再有神兵天降吗?难道!你拯救了天下苍生,拿一份小小的报酬,不应该吗!”
兰不远:“……似乎有点道理?我好像快要被你说服了。”
老龟小眼明亮:“拯救苍生的女英雄!收下这份谢礼吧!”
兰不远寻思:“自家养的龟,应该没问题?就算是有问题,我也打不过一个妖王啊!罢了罢了,既然是天命所归,我便来拯救拯救世界又如何?”
“好吧!”
老龟双眼放光,像是怕她反悔一样,一个箭步踏到兰不远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粒赤红的妖丹从她眉心正正摁了进去!
赤红的妖丹消失在兰不远双眉中央。
兰不远眉心处的骨骼皮肉好像分开了一瞬,又像根本没有分开过。就好像石子落入水面,水面依旧是那水面,平滑如镜,但水中,却实实在在是多了一粒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