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机甲摆脱成群的越野车，穿过灌木丛，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山坡。
山坡边停着马夏尔的战机，马夏尔身穿防护服，静静的看着三只机甲走近。为首的大机甲已被术士卫队的弹雨刷洗得不成样了，身上的迷彩涂装如油水般的在一滴一滴向下流淌。
机舱开启，里面跳出一个男子，没穿任何防护服，只身落在地上。
“这不可能吧，他真的是侬族人吗？”瑞恩站在马夏尔身旁，轻声问道。
“嘘。你什么都别问，让我来和他答话。”马夏尔低语过后，声音中透出一丝微笑，“你来晚了，古斯塔。”
“哈哈，不是我来晚了，马夏尔，是你早到了，知道吗？”
马夏尔口中的古斯塔，瑞恩是听说过的，奥斯兰堡的高层官员大都提过这个名字，他们常常用顽固不化或者是卑鄙无耻来形容此人，乍一见面却感觉和想象中的叛军首领相去甚远。古斯塔脸庞清瘦，棱角十分硬朗，唇间留有两抹淡淡的胡须，这使得他的神态充满了张力，很像是个特型演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傻气。
古斯塔身后跟着两个战友，其中一个张牙舞爪的模仿起术士卫兵。
“哎哟喂，这只机甲会魔法，你快看啊，长官……我勒个去，那家伙居然是他们的长官你信不信，长得跟狗头似的，还他妈是个长官！”
另一个战友大笑附和，“真他妈的是傻叉，他们还以为古斯塔会魔法，我他妈的也是服了，明明是赤脚术士炼出来的焦化粉，这帮傻叉居然认不出来。”
“障眼法很管用啊，把他们的火力全都吸引过去了，你也是真能抗的，古斯塔……你有没有数过到底挨了多少瓦斯炸弹。”
听着两个战友打趣，古斯塔嘿嘿嘿的一个劲傻笑，“你大爷的，我跟你说我都快被炸吐了，你信吗。他妈的那瓦斯炸弹臭得，和脚屎的味道差不多，你去闻闻，保证让你爽个够。”
古斯塔用手指了指大机甲，三个人前俯后仰的笑开了。
马夏尔无可奈何，轻轻咳嗽两声，“古斯塔，你们是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穿防护服，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
“很简单嘛，在身上纹几处纹身，请求众神赐予力量，就什么都不用怕咯。”
“纹的时候，千万不能喊痛，还有，一定要不停的祷告。神啊，救救我吧，为什么我这样的男人啊，就快绝种啦。”
两个跟班胡搅扯淡，哼哼唧唧的唱起歌。
马夏尔心下厌恶，眼里透出冷峻的神色。
“你们两个少他妈乱开腔，我是在问古斯塔。”
“别生气，马夏尔，你怎么老是沉不住气呢。”古斯塔说话时，一颗一颗的解开上衣纽扣，“他两说得没错，你看……看见没有，全是写实派的蜈蚣图案，嘿嘿嘿嘿……”
古斯塔又在笑，不止是马夏尔看见了，瑞恩也看见了，古斯塔衣服下的皮肤是一块一块拼接而成，缝隙之间布满连串小孔，就像是蜈蚣的复足。
“哇，你这个纹得不错耶，一条的一条的还很整齐，你看我的，弯来弯去就他妈像是乱画的一样。”
“我的也是。”
古斯塔的两个跟班先后敞开外衣，互相比较谁的图案更好看，瑞恩心里生出一丝寒意，三张男人的胸肚皮呈现在她眼前，各不相同，但都是活生生的拼凑出来的模样，如果说一条缝针线代表一次手术的话，只消数一数就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次人体改造。
瑞恩正想着，马夏尔轻挪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接着。”
马夏尔随手一扔，将黑色盒子扔向了古斯塔。
古斯塔拉上衣襟，一把接住黑盒子。
“我的马夏尔啊，你可真是立了大功，有了这块数据箱，我们完全可以向奥斯兰堡发动正面攻击。”
“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就好。”
“但是，请你告诉我，马夏尔，我去哪儿找钱呢，找钱来筹建足够多的部队？”
古斯塔笑容没了，摇头叹气，一副愁样。
马夏尔愣了一会，“借吧，找商会谈谈，你不是和商会的人很熟吗。”
“我和你也很熟，你肯借给我吗？”
古斯塔的话不可理喻，马夏尔没吭声，总是嘻嘻哈哈的两个跟班，此时不再打岔，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马夏尔。
瑞恩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古斯塔脸上既没笑容也没愁容，纯粹是冰冷的。
“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收到我的确切信号之后再离开奥斯兰堡？”
“我知道，但……”
“但什么但，你干嘛擅自主张飞过来，你脑子进水啦？”
面对责骂，马夏尔的嘴唇在轻轻抖动，“你以为叛变都是要计划得井井有条的是吧，我也是临时发现有人偷了数据箱才决定的，来不及和你商量！”
“待在奥斯兰堡可比你找到这个数据箱更有价值。”
“说得倒轻松，你怎么不自己待在那里试试。”
古斯塔撇开黒盒子，一拳挥向马夏尔，拳头打在防护服的面罩上，硬生击出一道裂缝。
马夏尔大惊，迅速捂住面罩，眼看着古斯塔挥出第二拳。
“别打了，你别打他！”
瑞恩忍不住叫出声，叫声惊动了古斯塔，古斯塔停下拳头打量瑞恩，透明的玻璃罩下是一张柔弱且又带有一丝倔强味的面容。
古斯塔眼睛一眨不眨，“你是马夏尔的女人？”
直白的询问令瑞恩吃惊，她的心智甚至还没有到达能完全理解谁是谁的女人这种程度。
“你告诉我，这算是私奔，还是算是叛变？”
古斯塔戏语一出，两个跟班笑了，瑞恩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是我的学员，仅此而已。”
“你给我闭嘴，为了一个女人，擅自离开奥斯兰堡，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她是你的学员？”
“你！”马夏尔忍不住了，飞身扑向古斯塔，很明显，从一开始古斯塔就已认定他的行为是在徇私。
一名跟班架住马夏尔，侧身摔扑将他摁倒在地，争端忽起，瑞恩的第一反应是上前相助，刚踏出一步，即被另一个跟班拦腰抱住。
“放手！”马夏尔挺腰蹬踹奋力挣扎。
古斯塔冷冷的看着，看着马夏尔在地上使蛮，马夏尔渐渐没了力气，直到毫无动弹时，古斯塔才挥了挥手。
跟班松开马夏尔，马夏尔喘着气，缓缓爬起身，直愣愣的盯着古斯塔。
二人几乎是面碰面，仅隔着一道随时有可能碎裂的玻璃罩。
“你不需要激动，你只需要证明给我看就行了。”
“古斯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龌蹉！”
“那好吧。”古斯塔掏出一支充能枪，“把她杀了，把她杀了幸许能证明你他妈的不是一个丢脸丢到家的军人。”
马夏尔一愣，心中的万般思绪全都浮现在了眉宇之间。
为什么要离开奥斯兰堡，说真的，那是因为他受不了了。三点一线行使公共事务，天天带着面具过日子，每次见到高阶长官时的做作之辞，尤其是卡西奥佩娅，还必须用最标准的军姿向她行礼。低声下气，人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受不了了，要不是和瑞恩打交道，在她身上看见一些叛逆因子，他很可能还会继续待在奥斯兰堡。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马夏尔能体会到他和瑞恩的相似之处，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叛逆而又倔强的年轻人。
可惜的是，所有这一切在古斯塔看来都是一种懦弱，作为一名军人，信念出现动摇，完不成既定任务，找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弥补。
马夏尔从古斯塔手里接过充能枪，轻轻的端起枪口……
瑞恩惊得说不出话来，听见的全是防护服里自己的呼吸声。
嘣！
一发光弹出膛，瑞恩气息皆止，横向倒在地上。
时间一秒一秒仿佛停顿，爬在地上的防护服突然蠕动了一下，里面传出悠悠呼吸声，光弹落在旁边的石头上，石面冒起硝烟。
哈哈哈哈哈……马夏尔大笑，将充能枪扔还给了古斯塔。
“被你猜对了，古斯塔。她的确是我的女人，我就是带着她私奔的，你要执行军纪的话，把我一块儿杀掉吧。”
古斯塔满脸僵硬，一枪对准马夏尔头顶。
马夏尔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喃喃祷告，“啊，我那美丽的家乡啊，现在的你虽然残破不堪，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恢复重前的光芒。古斯塔中校，我请求你，请将我的尸体运回廊遥城。”
“这个倒不难，反正都是顺路。我不但要把你运回去，还会亲自为你立碑，此生毫无作为的马夏尔上尉，仅此而已，你不要指望我会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上弗雷德里希的姓氏……我的弟弟。”
又是一声枪响。
古斯塔的两个跟班相视而笑，光弹如出一辙的落在了旁边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