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池也叫她这话给气着了, 怒而反笑,又问:“在你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个人?”
辜七紧咬着唇,不过是他语气上的变化, 就已经让她有些稳不住心神了。纵使深吸了一口气, 她眼角还是让眼泪给濡湿了。继而眼泪就像是决了堤, 越想越委屈,止不住的淌了下来。偏偏即便如此, 她还要瞪圆着眼看裴池。
裴池也不哄她了,只看着她任由她哭。
对着这样冷静的目光,辜七也就渐渐平复了。她原本性格就有些恃宠而骄,越是叫人哄着则越是娇气,先前她在裴池面前是一直收敛着的, 今日却全都不加掩饰的暴露了出来。
辜七越是平静,就越是后悔。如何不后悔,从见到他起, 她便只想着如何才能与他关系融洽。可如今她这么一闹,怕是裴池已经厌恶了她。辜七没少听过那些事, 京城那些个世家夫人, 再是如何出身高贵,出嫁后也不能善妒到夫君身边再没有一人。
“哭够了?”裴池终于出声。看着她哭得脸颊通红,神情凄恻, 他自己的心也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裴池伸出手, 用手指轻抹她眼角, 可辜七刚才哭的厉害,眼泪早将腮鬓都给濡湿了。
辜七不应声,此时头脑再清醒不过,反而不知该如何回他了。
裴池凝视着她,语调低沉。“七七,你觉得我会那样吗?”
他是在问自己,可辜七根本不知道。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又觉得这般不足以表达心意,哑着声音反问:“王爷为何要问我?”
“会不会,都在于王爷。”
“……”裴池眸色越发幽深,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她竟然这么反驳自己,难道他先前的一切,在她那都不足以表明什么?
“辜七!”裴池握着她的手骤然用了许多力气,几乎是要将他满腔的恼怒都用在上头。余下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头挤出来的,“你不知道?好,你不知道今日我就告诉你——”
“今后,韶王府再不会进任何女人!”
辜七掩不住的惊愕,意外他会有这样疾风骤雨般的怒气,他、他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前一刻裴池那样冷待她,辜七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几乎要冷了。她一直觉得,他对自己态度转变是因为她的刻意逢迎,她的柔顺讨好。其实,她一直没去细思过,也并不想去细思。
辜七觉得,不论各种原因,他愿意宠自己就是极好的了,她几乎都可以不去计较他是否是出于真心亦或旁的什么。
可是,这一刻,他这样对自己说。这意味着什么?
辜七的唇瓣几经开合,嗫嗫低的喊:“王爷……”
“你听懂了吗?”裴池声音低哑,可浑身上下散出的气势却是迫人的。
“我……”辜七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语气幽弱的继续:“我们是奉旨成婚……”罗绛容艳羡这道赐婚的圣旨,可于辜七而言,她却是不敢多探究赐婚背后裴池是否情愿。
“若是不愿,就算有圣意又如何?”裴池紧锁着她的目光,语气稍滞,继而又循循善诱着问:“七七,难道你只是因为圣旨吗?”
辜七仿佛是被他蛊惑了,顺着他的话去究问自己的本心。“不……”她缓缓摇了头,没有圣旨她也会靠近他。
而裴池却因为她的这一“不”字而怒容稍霁,他单手捧着辜七的脸颊,眸光潋滟含情,忍不住在她微翘的嫣红唇上清浊轻啄了一口。
“还生气?”
辜七显然还没能彻底回过神,只等裴池衔着她的唇瓣重咬了下,她才抽着冷气回:“生气。”
“你要是不喜欢,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见她。”
辜七叫他语气平淡,提及罗绛容时根本没有半分波澜,这才叫心中顺畅了些许。再想起之前他说的那话,心头甜丝丝的忍不住要扬起笑来。前头她那样伤心,那样生气,现在通通都释怀了忘怀了。
“殿下前头那样袒护她,说她年纪还小!”辜七翻起了旧账,原本是不起眼的小事,这时却成了扎心的刺。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吃味了,醋劲还极大。“她跟我一般年纪,怎的就年纪小了?”
裴池哑然,没想到初见时候的事也能叫她翻出来嗔怨,亲了亲她的脸颊,“再没有下次。”他的吻一路滑向她的耳畔,低声道:“有你就够了。”
“七七,有你就够了。”
……
春宵云雨,辜七半梦半醒,尤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像是将要溺亡之人,紧紧攀着裴池的腰,指甲几乎就要深深陷入他的肌肤当中。
“殿下——”辜七娇喘着喊他,“那、那话是真的吗?”
裴池眸色翻转,有些不悦她竟然还在此刻分神。当即以吻封唇,又是一轮酣战。
辜七几番尝试都不得结果,直至昏昏沉沉将要睡着了之际才听他低声道:“七七,我绝不负你。”
——
并州永年城郊的驿站。
沈括披着玄黑狐皮裘大氅坐在黄梨木象牙浮雕圈椅中,面目冷峻。他手中捻着才拆开的密信,隔了会垂眸问地下跪着的那人:“人呢?”
那人瑟然一颤,“原是就要抓了的,谁知让韶王那边的人半路劫了。”
沈括身上寒气重了一分,抬起手将握着的那张纸就着烛火点燃了起来。火舌吞噬,瞬间蔓延至了整张纸。
“那人行事诡谲,本也没被人发觉……可韶王妃忽然出现……也不知她为何一定要让魏决抓此人。”
辜七?
火焰舔舐沈括的指间,他倏然松开,那小片纸头便带着火苗坠落在了地上。沈括微抿唇角,也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只是他常年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气势威仪,光是凝眸不语就已经叫人骇然了。
“韶王妃竟然认得那人,属下觉得……这其中会不会……?”
沈括漠然启唇:“郭逢还在永年城的大牢?”那人如今既然落在了裴池手中,那永年城他是必要亲自去一趟了。
驿站外,月朗星稀,白霜降在草木上,格外显得萧瑟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