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裴池果然未回。再两日, 辜七依旧没见着他人影。待到第三日,王府上下已然都开始准备回雍州的车马了。
碧霄堂这边也收拾了起来, 康妈妈忙里忙外, 几乎脚不沾地,“王爷可有说, 几时动身?”
“没具体说,应当不会拖到月中。”辜七倒是闲的自在,让小厨房做了金乳酥和玉露团来吃。
康妈妈是自打知道这事就连宿睡不着觉的,觉得就算是要离京也太快了, 这才成亲了几日呀。“王妃快想想, 可还有什么不好缺了、一定要带去雍州的?真要落下了,再回头取可就麻烦了。”
辜七咬着糕饼凝思,想不出来便道:“就是落了什么,去了雍州一样可以置办的。”
早前辜七要嫁入韶王府,辜老夫人整日里唉声叹气总也影响了底下这群人, 各个都觉得雍州是个苦地方。这也难怪她们会这样认为, 天下最富庶繁华之地可不就只有京都么。康妈妈愁着脸道:“只怕到时候现买的不合王妃的心意。”她叹了这么一句, 转头见辜七真真是个没心事的主儿, 丝毫不为去雍州担忧的,也只好自己再出去清点行礼。
白霜从外头进来, 手里拿了一封信, “小姐, 门房小厮送来的信, 您瞧瞧。”
“信?你打开给我念念。”辜七手里还捏着那块玉露团,腾不出空来,便犯了懒让人给她念了听。
白霜从里头取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白宣纸展开,对照着念了起来。辜七身边的这几个丫鬟都是念过书认得字的,纵使是对个对子接个诗也不在话下。“……唐笙小姐约的是醉月楼,小姐要去吗?”
辜七自然是要去的,陆祈舟尚公主的圣旨前两日就已经下来了,只怕唐笙肯定为此伤心不已。再则也是她快要去雍州了,这一别之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糕屑,起身道:“你去吩咐马房准备马车。”挽玉跟着康妈妈在清点物件,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辜七就让白霜陪着出门去了。
马车在韶王府的大门外候着,辜七见除了常配的仆役四人跟着外,竟还多了两名侍卫。
那两名侍卫抱拳见礼,“王妃,王爷安排我等在外保护王妃。”
辜七闻言极满意,点了点头才转身上了马车,心中想着裴池几时吩咐的,怎么都没跟自己说一声。辜七先前就想要几个侍卫出入陪伴,然自打她成亲以来,要么是在府里呆着,就算是出府也是同裴池一块的,自然不用担心“安危”二字。
这韶王殿下能私底下想得如此周围,辜七十分受用,暗暗打算等他回来了要好好谢一谢他。转念又不禁想到韶王殿下入宫已经好几日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过了不多时,马车忽然猛停了下来,车中的辜七没留神以致身子往前直冲,好在白霜在她跟前挡了一把才免于被撞出去。饶是如此,手肘也狠狠的磕在了车厢上,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白霜立即掀开车帘朝着外面怒斥。
那车夫也是吓得要命,哆哆嗦嗦的解释道:“王妃饶命,这……这有人朝着咱们马车上撞!”
辜七从被拉起的车帘朝外看,只见果然有一人跌跌撞撞的往前面跑远了,看着背影纤细,应当是个女子。“别追了!”随在身后的两侍卫当即追了出去,她略扬高了声音制止。“不碍事,由她去吧。”
那两侍卫应声回头,又重新回到马车后头。
辜七目光仍落在那女子的背影上,直至那人跑入了胡同口才收回视线,摆了摆手,对兀自在那磕头车夫道:“没事,你起来吧,继续去醉月楼。”
车夫甚是感激,想着王妃心善,刚才那一下可不轻,真要追究起来,自己是逃不掉一顿打。然而还未等他再次驾起马车,后头一大群策马而来的劲服男子拦在了过来,“马车上什么人,可有窝藏逃犯!”
“这是韶王府的马车,你们是什么人,里头坐着的是我们韶王妃!”车夫昂然回道。
为首那人面目冷峻,“我等大理寺缉拿逃犯,令牌在此,请韶王妃掀开帘子让我等看一看,确保逃犯没藏匿在里头伤了王妃。”
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大理寺的差役便狂妄至此。白霜低声问道:“小姐,这怎么办?”
“车上只有我家王妃和一个侍女,并没有什么逃犯。”外头又传来了一道强硬的语气,想来是那两个侍卫当中的一人。
“王妃还是掀开帘子给我等确认一番,这也是为了王妃的安全着想。”那一帮人仍然是在咄咄相逼。
辜七从那人最开始说话便认出了他的声音,此时深吸了一口去,沉着淡定了道:“放肆!”今儿谁都休想让她掀开帘子,“本王妃车上并没有什么逃犯,李侍卫再纠缠,本王妃就要以为你是别有用心了。”
外头那人果然神色几变,默了默,说了一个“走”字将手下之人全带走了。
韶王府的马车这才得以继续前行,而辜七叫这么个事一搅合,人有些乏力的靠在车厢上。
白霜只以为是虚惊一场,“那些人好张狂,竟连着咱们王府的马车还想搜查,到底是追什么样的逃犯。小姐先前认识为首那人?”
辜七自然是认识的,要不然刚才也不可能会喊出他的姓了,此人根本就是沈括身边的贴身护卫之一,名唤李定。“……快些去醉月楼。”她又让白霜去同外面的车夫说,自己则是握着帕子揉了揉眉心,不由去想刚才那逃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到了醉月楼,辜七由小二领着穿越大堂去到后院幽静的雅室。唐笙等了她有好一会,正百无聊赖拿了两只杯子来回倒水,一见来人便当即起来迎她:“你怎么这么磨蹭?”
辜七那是有苦说不出,只好任由唐笙埋怨了。她原本以为唐笙必是一副伤心模样,可此时见了她,却发现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虽眼睛是有些红肿,可神情却不凄恻。
唐笙见她看着自己,便知道辜七是在想什么,随即侧过身去避开了她的目光,“你别那样看我。”
“……还不是担心你。”辜七怕多说了惹她难受,也只敢含含糊糊的一带而过。
“我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让圣旨不作数不成?”唐笙前两日听见这消息时,在屋里狠哭了几场,可哭了之后又能如何。“那是天家的公主,我如何能争得过?”
辜七挑好听的安慰她:“陆祈舟再好,这天底下也不是他最好。嗯……就比如他虽然文采好,可不会武功。”可怜辜七跟那陆祈舟并不相熟,根本不知道他有哪些短处,此番为了安慰唐笙,硬是咬着牙指摘他的不好来。辜七是没办法,想到那日陆祈舟也算是救了自己,偏她还要这般数落他的不好,这等恩将仇报的行径,真是要诛心了。
唐笙神色幽幽,“他再不好,天底下也独独他一个让我这般……”她转过头,看来辜七眼中的忧色,才又将那些伤心掩了下去。“好了好了,这天底下没人能比得过你的韶王,允文允武,天下卓绝。”
“你、你提他干嘛!”辜七磕磕绊绊的回话,继而又瞪了唐笙一眼:“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唐笙反问:“怎么提到韶王就不正经了吗?难不成在你心里头韶王殿下不是正经人?”
辜七就脸红了,“什么不是正经人!”她义正言辞的反驳:“你别胡乱说!”
“哦,不说就不说。”唐笙虽是如此说着,可那目光却是极为不信的。
辜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非得跟她拧巴这么一件事,见她不信,又一次重申:“殿下正经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唐笙这几日来头一回笑得如此畅怀。
“大理寺捉拿逃犯!所有人都打开厢房!不得离开!”外面忽然传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得近,像是将周围都团团包住了,“大理寺捉拿逃犯!所有人都打开厢房!不得离开!……”
这话一连喊了数遍,唐笙的笑渐渐收敛了起来,诧异道:“这外头是怎么了?怎么有人来捉逃犯?”
辜七则是沉下了脸,紧抿着唇不说话。今儿这是怎么了,让她遇见一次还不算,怎么在醉月楼还能再来一回。到底是什么样的逃犯,需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紧接着,有小二在门外敲了门谦声道:“还请里头贵客见谅,大理寺的官差捉拿逃犯,一应都要打开厢房查看。”如此说着,见里头没人应声,那小二便又复述了一遍。
白霜正在里头伺候,问道:“小姐?”见辜七点了点头,她便当即要朝着外头喝止。
谁知正在这时候,外头又响起了一声:“沈都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