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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杆歪歪斜斜地立在土里, 穗子不知被谁撸去。杂草高过了庄稼好大一截, 此时大多结了种子, 来年不知道要长出多少子子孙孙来。
苏页看着面前的荒地,沉默不语。
虞峰拍着胸脯保证,“明日,不, 今日我就把地收拾出来,咱们种上水萝卜、辣菜头,一准儿够吃一个冬天!”
苏页默默地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地边上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
虞峰忙道:“这个原本是看瓜人住的棚子, 虽然看着破, 用的都是好木头, 外面刷着防虫的树胶,大娘她们也时常过来清理——我这就把它修好!”
苏页点了点头, 平静地说:“先把住处收拾出来,过几日恐怕会变天。”
虞峰连忙应下。
趁着虞峰修整草棚的工夫, 苏页在田里找了些大块的土疙瘩——荒地多年不种,土壤板结得厉害, 比成年人拳头还要大的土块随处可见。
苏页将它们一块块砌在一起,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垒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灶。
棚子里有村民们送来的米面油盐,还有半篮子鸡蛋并一把韭菜, 正好够他们这几天的吃用。
苏花大娘原本想叫他们到家里吃饭, 虞峰怕苏页认生, 便谢绝了。
苏花大娘便送过来一口小铁锅,方便他们自己做。
根据原身的记忆,苏页判断,如今的社会状况和物质水平大体相当于汉代初年,连年的争战使人口凋零、经济衰退,新上任的统治者想来会采取一系列举措,休养生息。
这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来说,也是幸事。
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苏页手上也没停,成片的谷杆就是现成的柴禾,他用火石点燃了,温着灶,便把淘洗干净的粟米下到竹筒里。
等到炒菜的铁锅涮出来,木桶里的水只剩了一小半。
苏页伸着脖子张望——这附近有没有河?
虞峰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适时说道:“村子里有一口井,一年四季水量都足,不必省着,吃完我再去打。”
苏页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很踏实。
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
等到棚子修葺好了,又热热乎乎吃了顿饭,天色便黑了下来。
家里没有油灯,两个人只得早早地回到棚子里。
苏页这才发现,屋里只有一张床。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虞峰率先说道:“小页子到床上睡吧,我火力壮,在地上铺些茅草,搭个席子便好。”
外面起了雾,茅草来不及晾干,无论谁睡都受不了。
苏页摇摇头,说道:“明日再说吧,今晚先凑合一宿,可好?”
当然好了!
虞峰心里乐开了花,手脚麻利地把茅草收拾平整,铺上席子,目光灼灼地看向苏页。
原本没什么的,然而被虞峰这么一看,苏页莫名地有些不自然起来。
苏页心里一别扭,嘴上就会不留情面,“都是男人,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睡觉!”
说着,便率先躺到靠床的一侧,然后像之前一样,把外衫脱下来搭到身上——必须尽快进城一趟,至少要买床御寒的棉被。
虞峰迅速躺下,长手长脚一伸,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
苏页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
虞峰就像没觉察到似的,有些担心地说道:“如今日子不好过,大娘她们今日定然是把家里的好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之后的几天还不知道要吃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明日我想进山猎些野物,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苏页一听便十分心动,这个季节正是打猎的好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会射箭,准头还行。”
黑暗中传来虞峰的轻笑,依旧是爽朗的口气,“小页子若是不怕辛苦,大可以跟着,山里菌子多,正好顺便采些。”
苏页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四处透风的棚子,不由地感慨道:“以前在书上看到别人过这种田打猎的生活,我还十分羡慕,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亲身体会。”
虞峰好一会儿没有接话,就在苏页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小页子,如果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会很高兴。”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搭伙过日子么?”苏页玩笑般问道。
虞峰望着黑乎乎的棚顶,喃喃地说道:“我三岁就没了爹娘,在虞家村吃着百家饭长大,以前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哪天就会饿死,可是,老天爷并没有让我饿死。
“后来岁数够了去打仗,总觉得第二天就会回不来,谁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将军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觉得将军说得对,我刚一回来,就遇上了你。”
黑暗中,苏页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地说道:“听这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战利品’么?”
虞峰没吱声,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苏页冷笑一声,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哪来的脸,啊?”
虞峰抓住他的手,吃吃地笑。
草棚外面,乌云被风吹走,露出皎洁的银钩。
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
第二天,两个人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上山。
然而,刚一出门,便看到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嘿,你这个村长住得真够远的,可叫我们好找!”
说话之人是个黑黑瘦瘦的中年汉子,是西南边小竹村的村长,虞峰认识。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拿着笔墨竹简的人,无论穿着还是气度都与村里的泥腿子们大为不同。
虞峰连忙迎上去,热情地招呼道:“侯叔,您怎么有空过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快里面请。”
侯村长笑着摆摆手,“不忙、不忙,这两位是县里来的户正大人和户佐大人,来咱们这几个村子查点人口。”
虞峰点点头——打仗死了好多人,更多的人逃到山里成了流民,新皇登基,定然要重新查点。
侯村长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你现在是虞家村的村长,我便带着两位大人过来了。”
虞峰有些蒙——他什么时候成了村长?
苏花大娘挎着篮子走过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村里就剩了你一个成年男人,你不当村长谁当?”
说完,也不管虞峰有没有意见,直接对户正说道:“大人,别理他,我们虞家村原本有一百零八户,前头打仗走了好些,去年闹旱灾又少了一批,如今将将剩了六十六户,老老少少都算上总共二百一十三位,村长姓虞名峰,您只管记下。”
战争、旱灾致使没有土地的农民流亡是常事,户正丝毫不觉得得惊讶,在竹简上不紧不慢地写下一列字迹。
苏页清楚地看到,他写的是篆书。
在永安侯的教导之下,原身读了许多书,字也写得很好,如今这些技能都便宜了苏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