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二更(1 / 1)

【苏页回侯府了】

永安侯的封地在直隶郡, 紧挨京城。

从万年县过去, 乘坐马车只有两日路程, 若骑着快马, 一日之内便能跑个来回。

起初苏严还担心苏页会趁机逃跑,特意派了守卫日夜看着他。

没成想,苏页不仅不跑, 反而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异动都没有。

苏严原本还打着叔侄亲近的名号想要套套他的话, 然而, 苏页始终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苏严虽然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实际上, 苏页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他怕虞峰会一时冲动,不顾他的劝阻跟上来。

幸好,两天下来, 他留心看着,并没发现那人的身影。

苏页庆幸的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第三日清晨,马车驶进城门, 拐上向西的大道,苏严大大地松了口气。

苏页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去永安侯府的方向。

“除了侯府,我哪儿了不去。”苏页挑开车帘, 作势要往下跳。

苏严面色一变, 连忙拉住他, 明明心里怄得要死,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小阑,自从你离开之后,你叔祖父担心得夜不能寐,一早便吩咐了,接你回来之后到家庙去一趟。”

苏页哼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苏家的爵位?家庙?是不是觉得关得我不够,还想再来一回?”

苏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斥道:“放肆!看看你说的,像什么话!”

苏页虽然没再顶撞,却也毫不示弱。

苏严握了握拳,只得率先缓和下态度,说道:“行,既然小阑想回侯府,那便先回侯府罢!”

车夫应了一声,嘴里吆喝着调转了方向。

***

永安侯府,已经和苏夜阑记忆中的样子大为不同。

原本处处简洁的将门之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假山曲水,红墙绿瓦,以及处处横生的枝杈。

苏页隔着车帘瞅了一眼,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怪不得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把苏夜阑许人,分明就是想要鸠占鹊巢!

苏严虽正襟危坐,看似垂着眼休憩,实际时刻都在关注着他。

瞥见他此时的表情,苏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如果不是知道他耳后那颗半红的胎痣,他兴许真会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假冒的。

苏严让人将马车停在侧门,恢复了先前温和的样子,“从前的竹笙院还给你留着,小阑记得路吧?叔父得早点去回你叔祖,便不陪你进去了。”

“叔父说的哪里话?回我自己家,还用外人陪吗?”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苏严的笑脸再也维持不住。

苏页也不管他,径自下了马车,也不管侧门正门,抬脚就进。

此时他身上依旧是那套粗布袄,一看就是乡下打扮,不知苏严是忘了还是故意,接连两日都没让他换身衣服。

门口的仆从当着苏严的面便开始嘀嘀咕咕,而苏严竟连半句斥责都没有。

苏页冷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就作吧,早晚会自食恶果。

从侧门进来,绕过影壁,穿过回廊,苏页循着过往的记忆朝后宅走去。

满院子的仆从竟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看上去十分忙碌,苏页穿梭其中,虽然没人拦他,却也没人上来给他见礼引路,只由着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走。

这个下马威,苏页给满分。

此情此景,若真是从前的苏夜阑在此,估计会气到吐血,然而,换作是他,就另当别论了。

他甚至还能保持微笑。

*

兴许是考虑到苏夜阑还要在府中出门子,竹笙院倒是没有大动,只是屋里屋外的仆从全都换了,博古架上名贵摆件也少了许多。

苏页看着熟悉的一切,眼眶微微发酸。

虽然只是穿越,然而那些记忆深深地根植在他的脑子里,就像自己亲自经历过一遍似的,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却是不能的。

自从苏页踏进院子,仆从们便一下子退了个干净,他来了小半个时辰,竟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苏页眼中闪过讥讽之色,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制住!

他抓起架上一只细颈白瓷瓶,“哗”的一声扔到地上,厉声喝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脆响过后,院内依旧静悄悄。

苏页心里冷笑,面上却表现出怒不可遏的模样,大声嚷道:“不出来是吧?那我就接着砸,等我把这满屋子的家什砸玩了,我看受罚的是我还是你们!”

话间刚落,又是“哗啦”一声,白玉璧玺碎成一块块。

苏页就手抄起青铜酒器,毫不犹豫地扔向庭中的陶瓮。

旁边忽地扑过来一个人影,好巧不巧地被酒器砸中,尽管疼得呲牙咧嘴,那人还是跪到地上,痛心疾首地劝道:“爷,停手罢,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

这人一带头,一个个仆从接二连三地从树干后、回廊里冲出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虽然嘴里纷纷喊着“爷息怒”,眼中却满是怨怼之态,没有丝毫诚意。

苏页冷笑,“息怒?平白无故地我为何发怒?”

说着,他手上不停,只挑着最好的东西一通砸。

为首之人看着满屋狼藉,终于硬气不得,连滚带爬地跪到苏页跟前,哭喊道:“爷诶,求您停手罢,给奴才们留条活路!”

“活路?若是今天渴不死我,我再考虑给你活路!”

那人一听,瞬间福如心至,给身后的小仆递了个眼色,小仆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抱着一壶滚烫的热茶回来。

尽管如此,管事还是嫌他慢踹了他两脚——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苏页又扯碎了两幅绢画。

直到面前摆上了热茶,苏页才彻底消停下来。

管事抄着手站在他跟前,语气中满是埋怨,“爷,您以后若是渴了,直接吩咐小子们烧水便好,可别再糟蹋这些好东西了,您受得,奴才们可受不得呀!”

苏页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带上了笑。

管事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苏页一脚踹到地上,身下的碎片扎得他嗷嗷直叫。

“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想怎么做,不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教!”

苏页一只脚踩在他的肩上,手肘搭在膝盖处,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以为你是那人的心腹,我便治不了你吗?咱们不妨试试,是你的口信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着,便从架上取下一把弯刀,直直地抵在管事喉间。

管事吓得举起双手,抖如筛糠,“别、别,奴才该死,奴才说错话了,爷饶命、饶命……”

苏页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刀尖往下压了半寸。

管事吓得啊啊大叫,闭着眼喊道:“奴才从今往后一定尽心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开恩!”

苏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才将弯刀拿开。

他喝够了茶水,又整整吃了两盘点心,然后便将人悉数赶出院子。

管事临走之前,还披头散发地指着屋内狼藉,战战兢兢地问道:“主子,这、这……”

苏页厌烦地摆摆手,“不用管,睡醒了再说!”十足一个恶霸形象。

“是、是!”管事这才带着人火烧屁股似的跑出门去。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苏页才关上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逞强斗狠还真特么累人!

那管事看上去一副吓破胆的样子,出了院门便拉下了脸。

他扒了扒散乱的头发,叫过身后的跟班,低声吩咐了一通。

跟班接连点头,确保都记牢了,便一溜小跑,到家庙报信去了。

***

接连坐了两日马车,苏页是真的累了。

他也不挑地方,扯开床上的被褥,沾枕就睡。

醒来之时,室内一片明亮,苏页下意识地眯上眼,嘟囔了一句,“虞峰,什么时辰了?”

屋内传来一个压抑着愠怒的声音,“说什么胡话!”

苏页倏地睁开眼,看着顶上的华帐,这才反应过来,他已回了侯府。

这是他的房间,然而,就在他睡觉的时候,竟有人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此时正坐着他的垫子喝着他的茶,还一脸不善的瞪着他。

谁给的他们脸?

苏页拿眼一扫,其中最显眼的一位,便是一头白毛的苏家族长。

老族长拉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橘皮脸,冷声喝道:“大白天的便睡成这样,成何体统?”

苏页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地从床上起来,梳理好了头冠和衣衫,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几位不请自入,是为何意?”

“苏夜阑,你擅自逃跑的罪名还没摘去,又想落个不敬不孝的名声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族人站出来指责。

苏页哼笑一声,“不敬不孝?倘若我不敬不孝,这亲事是不是就黄了?也好。”

“你——”

苏族长吓点气个倒仰,他跺了跺手中的木杖,喝斥道:“住嘴!”

他压下火气,指着屋内狼藉,一脸责备,“小阑,你这是何意?”

苏页也拉下脸,沉声说道:“我砸我家的东西,用得着向你们汇报吗?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先皇赐下的永安侯府,不是苏氏一族的家庙!”

他将屋内之人挨个瞅了一眼,铿锵有力地说道:“今上一日没有颁下旨意,这侯爷的爵位一日就是我的,族权再大,还能大过天子?”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哪个还敢应声?

尤其是苏家族长,当即就白了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苏严气得大叫,“闭嘴!你给我闭嘴!”

苏页折腾了一通,为的不就是把他们招来?

他可不想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不管众人如何反应,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嫁入霍家吗?聪明的话就对我好点,若要是不高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是结亲还是结仇,你们自己思量思量!

“就算你们绑着我嫁过去了,也别想让我念你们半点好,想要沾霍家的光?做梦去罢!”

老族长气得直翻白眼,哆哆嗦嗦指着苏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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