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十二(1 / 1)

灰蒙蒙的天, 泛滥着沉闷。

门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呵欠。

一边抹掉冒出来的眼泪星,一边抖着身子想:这都多久了, 买票的人都没有几个, 还非要占着茅坑, 连带他都要多值一会班!

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错姻缘, 一先令一场”

一声鼓声传来。

这是一出戏今天的场次结束的信号。

门子一下子精神便抖擞了起来,正想着收工后,就可以去街头喝酒看加料版的舞剧, 将场次结束的错姻缘的牌子摘了下来, 哼着歌,准备去买点小酒暖暖身子。

“劳驾。”一个穿着人模狗样, 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得力仆人的家伙拦住了他。

门子送往迎来,见多识广, 一眼看见这家伙身后的马车的档次,不同俗流。

“您有什么事?”他心里腹诽着,连忙变出一幅笑脸。

“我家主人和他的朋友, 想订票。”

“您们要哪出?”

“&t;错姻缘>。”

“好勒”门子正要去拿票,忽然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要哪出?”

“&t;错姻缘>。多拿几张票,我家主人随后还有朋友来。”

门子小心地赔笑:“可是, 这一出, 今天的场次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伴随着某种浓重的口音, 这次回答的却不是仆人, 马车的主人下来了。

男人打扮得很随意, 虽然穿着长外套,套着套裤,扎着袜子,但是衣衫都坐马车坐得褶皱了,头发似乎只随意地梳了几把,杂乱浓密的眉毛一点儿都不见精心打理的痕迹,他的眼睛倒是很深邃,却也很看不到世俗的温和。那只鹰钩似的大鼻子长在整张脸的中间,叫人一眼就看到了此人的不好相与。

他看起来气势凌人,但不像是贵族的傲慢,也不像第三等级富贵的绅士撒钱的气性,更像是在什么方面有着绝对掌控力而形成的自信。

即使是他那瘸了的右腿,也不妨碍他的气势。

有点儿像......就是一点点,像那些城里著名的、甚至连大人物们也要客气一点的怪脾气工匠。

门子在心里想了一想,但是这样的马车下来的,他可丝毫怠慢不起,连忙答道:“是的,先生。这一场次已经结束了。”

男人看了看天色,不愉地皱眉:“这个点不是一般戏剧结场的时间。”

他不客气地叫门子:“叫你主人来。”

“先生,我家主人正陪贵客,实在是无暇分身......”

见男人的眉皱得更厉害,门子叫苦不迭,只好翻开了错姻缘的牌子:

“您如果实在是要买,我这是可以卖的。只是您得明个来看了。”

熟料,男人接过票一看,脸色更阴沉:“一先令一场?”

这脸色,难道是嫌一先令还太贵了?这位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穷鬼啊?门子想。

男人叫仆从到马车边上说了几句,将票递了进去。

稍时,马车上又下来了两位先生。

第一位面貌清秀,只是两眉眉梢向下,略有愁苦之色。

第二位一下来,却似乎将周边灰蒙蒙的色调,都笼了一层淡淡的辉光,叫门子看得两眼都直了。

“如此的杰作,在这里,竟然只售一先令么?”克雷梦特看着奥科特递过来的票,眉尖轻轻地蹙了一下。

丹尼尔定睛看,确实是一先令,也憋不住诧异:“波拿那边,无论是&t;牡丹夫人>,还是&t;错姻缘>,在玫瑰花剧院都炒到了七、八金一场,就是绅士剧院,也早就远远被捧到了一马克。怎么这里?”

哪怕阿巴特从来风不盛,物价又比波拿低,也不至于至此吧?

他记得从前来过阿巴特,这里的剧院也没有这么便宜啊?

丹尼尔向老友耳语了几句,奥科特便叫门子翻开了其他戏的牌子,一看价格和场次安排,都是正常的35先令,脸色霎时更沉了。

克雷梦特看向正一脸迷惘的门子,声调温柔和缓:“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么?”

被这样一位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美少年称作“您”,用湖泊笼罩着雾纱一样梦幻的绿眼睛正视,门子一下子涨红了脸,有点大舌头:“您、您说.......知无不言!”

克雷梦特看着错姻缘贴在墙上,明显没有得到好好看护而开始黄而发卷的海报,指了指:“不知道这出戏在阿巴特风评如何?”

门子急急翻了翻,在克雷梦特的微笑里,献殷勤一样翻出了口袋里一张皱巴巴的劣等小报,掸了又掸,不好意思又小心翼翼地递了:“我不大识字,只是听说这上面有大人物们评价这出戏的剧评。请看。”

克雷梦特笑着接过,目光轻轻避开那张劣质小报上被反复摩挲过的色情图画,扫了几眼,便找到了想要的关键信息。点了点,指给奥科特看。

奥科特一眼看到:

剧评:一如既往的低俗以红妹为例,论喜剧里以其粗俗无礼担当笑点的下等人角色。

剧评:男女私情之剧。

一目十行看下去,奥科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满是惊喜的叫唤:“马策拉特先生!”

一群精心打扮过、花枝招展的人赶到了。间还有其他几个剧院的经理。

为首的查理.贝克特搓搓手:“我才听说您竟然到阿巴特来了!您想看戏,怎么不通知我们?这个剧院不配您的品味,我们已经在别的剧院备下了贵宾席......”

奥科特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贝克特的驴脸一僵,还是挤出笑来:“查理.贝克特。我那年去波拿,向您的府邸投了稿子......”

“哦。给我投稿的庸才太多,记不住了。”奥科特一点儿都不给面子。

还是丹尼尔怕了好友这张到处得罪人的嘴,拉了拉他,对贝克特笑道:“不必了,多谢您的好心,我们只是心血来潮,来阿巴特游玩。顺便想来&t;牡丹夫人>、&t;错姻缘>的滥觞地,看看当地首演这两出戏的剧院,结识一下作者。”

他话音刚落,查理.贝克特脸上的肌肉幅度隐秘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后的剧院经、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呆滞。

奥科特察觉了这些:“怎么,你们认识这位作者吗?”

一双修长的手搭了搭他的肩膀。克雷梦特示意他看小报最下方一条:

号外!剧作家查理.贝克特联合诸多作家施压库克剧院:行当之耻,喜剧创作者应该从所有绅士剧院除名!

查理.贝克特?

奥科特冷笑:“噢,倒是我的不是。这下我可记得您了。原来不是庸才,是蠢才。”

“你!”查理.贝克特在阿巴特经营多年,总还是有些崇拜者的,一个青年作者愤愤上前一步,“就算您是大作家、大出版社主编,也不能这样侮辱人!”

“有眼无珠,废弃珍宝。不是蠢才是什么?”奥科特平生最见不得佳作蒙尘,遭庸人诽谤,一想到轰动波拿的杰作竟然在阿巴特横遭污蔑,沦落到一先令一场还无人问津,便像看到一见手艺上佳的作品被砸毁的老匠人,怒气勃发。

在场面一触即发之际,

“啊!马策拉特先生!寒舍蓬荜生辉!”库克爵士红光满面地冲着奥科特一行人奔了出来,身后跟着悠哉悠哉的霍克爵士俩。

见场面似乎不太对劲,门子早就溜去报信了。

“你是这的老板?”丹尼尔问。

库克爵士点点头,笑眉笑眼地,完全无视了查理.贝克特等人:“您们请进,您们请进。”

克雷梦特也低语:“奥科特,我们先进去。”

奥克特哼了一声,几人目不斜视地在库克爵士的引导下和霍克爵士俩互相认识了一下,便兀自进剧院去了。

徒留身后查理.贝克特等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门子阴阳怪气地拦着他们:

“抱歉,诸位,闲人免进。”

另几家绅士剧院的经理不由怪道:“查理,你之前不是说你和奥科特先生有交情吗?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好像平白得罪了波拿来的大作家?

查理.贝克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正这时,一个管事出来,向门子嘱咐了几句。门子便上前,不咸不淡地:

“诸位,我家主人说,请诸位也一同进去。”

“请诸位免费看戏。毕竟,从今往后,一先令的价格,诸位可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窗子里望去,灰蒙蒙的一片,街道被阴沉沉压下来的天,压得失了色彩,一片沉郁。

吹进来的风,刺在肌肤上,冷冰冰的。

黛玉呵了一口气,读了一遍自己写了小半的的稿,心里一叹,放下了笔。

“啊,花园!狗!”楼下的伏盖小姐又不知道在抱怨什么。过了片刻,似乎拎着扫帚去花园里赶狗了。

“小姐!小姐!”片刻,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她窗子正对着的楼下一角,喊。

黛玉探出头去,看到了一张气色萎靡,面色惨白中发黄的面孔,夹带着几处青青紫紫的痕迹,她似乎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只一个肚子显得更加突出,旁的,连四肢都像芦柴棍,套在袖子里更显得空荡荡。

“你......是你?”黛玉不意竟然是这个小修女。

小修女抬起脸,在楼下望着她,嘴唇嗫嚅了几句。

是想求救吗?黛玉想。

小修女嗫嚅着双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野狗!野狗!”伏盖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修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在墙角,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跑了。

“咦?我明明听见狗叫声了。”伏盖小姐拎着扫帚,叉着腰走到楼下,东西张望了一会,忽然惊奇地叫了一声:“咦,哪里来的花?”

黛玉的心跳了一下,看见伏盖小姐手里捧着一束花。

灰蒙蒙的冬天,大多数植物都枯萎了。剩下的也都蔫蔫的。地上都是残枝败叶。可是这束花,却格外的娇艳,带着顽强地在寒风里绽放,一下子点亮了黛玉灰暗的窗口。

“叮

叮”

“哎!来了!谁呀?”伏盖小姐嘟嘟囔囔地,把花随手一丢,去开门了。

门口的是来过几次的库克爵士的管事,他老脸上与有荣焉,满是激动:“快,快请安娜小姐上马车去剧院,&t;错姻缘>大爆了!”

“什么&t;错姻缘>?”伏盖小姐有点懵,“是最近报纸说的那个下流喜剧?这和安娜小姐有什么关系?”

“因为,它是我写的。”

伏盖小姐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林黛玉正站在她身后,手捧着那束掉在楼下墙角的鲜花,微微笑着,走向了库克剧院的管事:“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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