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众人随王豆腐出了紫姑庙,倪天路这才回过头来,端枪对准送信的假瞎子那双惊恐的眼睛扣动了板机。“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殿横梁灰尘簌簌飘落,栖息于屋檐瓦楞下的麻雀扑愣愣飞向夜空。
走出殿外的众人听到殿内一声枪响,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回身看到倪天路拎着枪走出来,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枪也壮起众人豪气,大呼小叫随王豆腐往前冲。
原本寂静的夜在一声沉闷的枪声过后猛然喧闹起来,由零星狗吠带动了周围村子里大狗小狗吠成一片。十多名船工端着猎枪,脚踏结了冰茬的积雪响彻在村道上,显得混乱、杂沓,嘈杂与纷乱激起他们内心的狂热。
然而,当王豆腐带领一群人在下冲到村头那间围着篱笆院墙外,看到月色下茅屋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灯光,院外也不见有人把守。
王豆腐脚下迟疑了片刻,壮着胆子踢开柴门往里冲。众人见无异样蜂拥而入,嘴里狂呼乱叫。
“鲶鱼头出来。”
“黑鱼头出来受死。”
屋内阒无人迹,空气中残留有旱烟味。有人打着火,点亮了一盏气死风灯,倪天路摸了摸灯罩似乎尚有余温,再看地下遍布不少未燃尽的卷烟,以及烟锅内磕下的烟灰。
“土匪跑了?”王豆腐疑惑地问道。
“快回码头。”倪天路猛然一惊说道。
众人听倪天路如此说,也似乎感觉到土匪是不是又去码头劫财了,五万块大洋全部在船上的。
其实,王豆腐独自进入村口,已经被鲶鱼头设的第一道岗哨发现了。初时不敢断定是不是村子里的人,一直放他接近村头,当发现他伏在大树后窥探村里动静,不久便起身撒腿往紫姑庙跑时猜到是倪家派来的探子,连忙回去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鲶鱼头。
鲶鱼头和黑鱼头带着众匪在租来的民房内焦急等瞎子送完信回来,可是在预定时间内不见人回来,心里已经产生怀疑,听到有探子到了,明白瞎子已经被抓住了。
“如果瞎子被他们抓住,供出倪家大少爷已经死了,赎金可就全泡汤了。”皮少爷说这番话时,眼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鲶鱼头和黑鱼头听了对视一眼,他们同时也都想到了这一层。
“如果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做了趟赔本的买卖。”黑鱼头说。
“五万大洋相信他们已经带来了,此时正在放在船上。”
“抢他娘的?”
“兵贵神速。”皮少爷诡秘一笑,“噗”一口吹熄油灯,众匪立即撤离村子往码头快速跑去。
倪天路还是棋差一着,等他带人赶回码头时,鲶鱼头带人已经将大洋尽数取走了,匪船隐进黑暗中的波纹刚刚汇拢到岸边。
劫匪分乘两条小船来到倪家船队,眨眼之间全部上船。当十多个蒙面人端枪指着众船工时,大家这才知道来的是劫匪,而且指名要倪瑞轩老爷出来说话。
“倪老爷,你家大少爷已经被三少爷接走了,我们是来取赎银的。”黑鱼头捏着嗓子说道。
“怎么不见他们回来?”倪老爷问道。
“两位少爷要等我们取了赎银才能回来,这是江湖规矩。”
倪瑞轩心想什么你***江湖规矩,老子江湖上混的时候还没你们这帮孙子呐,心里如此想却没在嘴里说出来。他知道两个儿子还在他们手上,这个时候不能动气。
“行,将大洋抬出来让各位清点吧。”倪瑞轩语气中显着嘲弄。
“谢谢倪老爷,我们知道您财大气粗,五万大洋对倪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会弄虚作假来糊弄咱们。”仍是黑鱼头捏着嗓子和倪瑞轩对话。
众匪见大洋抬出舱,立即上来几个人抬进分乘的小船,倪瑞轩耳中听到一阵摇桨划水声,小船消失不见了。
皮少爷并没有随黑鱼头和鲶鱼头上倪家的船,他站手拎袍角在码头一隅,站姿儒雅风流,仅是挂在嘴角那一丝笑容透着阴险和奸诈,似乎与他外表年龄极不相符。
六
载着倪天啸尸体的船抵达红菱湾是黄昏,湾里的雪已经溶化了,露出蔚蓝色的冰面,堤岸背荫芦苇丛内尚少量余雪迹。
黄昏的冷风“嗖嗖”掠过逶迤弯曲的河面,河水在冰凌断层处撩泼冲刷,汩汩水声撩泼守候在岸边的人们,浑身水浸一般寒冷。倪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子孙女守在红菱湾入口等待老爷和两个儿子的归来。寒风掠过眼眉,像一条鞭梢在面前挥舞,让每个人都眯细了眼睛。露在皮帽和头巾外的鼻头耳垂红彤彤如冻熟的萝卜头。倪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位年约十八、九岁,面容清秀,肤白如脂的姑娘,她就是倪天路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龙娇娇。站在最外围一层的是家仆和船工,大家翘首以待,眺望南归船只。
龙娇娇的父亲龙国兴老爷得知倪老爷去扬州解救倪天啸,立即带着龙娇娇从荷花淀赶来红菱湾探望亲家太太。龙娇娇虽然没过门,形式上还不是一家人,但两家老人已经在计划他们的婚事,她也听到父母说过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即要为她和天路完婚。所以,她在内心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倪家的人,当听到倪家有事,何况是未婚夫出远门心里更是担心,未经父母应允已经吵着要来陪伴未来的婆婆。倪龙两家原本就是世交,何况又是儿女亲家,如今出此大事龙老爷不可能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当船队进入人们视野,等侯在河边的人立时骚动起来。最先冲出人群的是倪天啸的一双儿女:倪小安、倪思露。俩个孩子站在水边大声呼喊着“爸爸,你回家吧!”稚嫩的童音顺风飘向船队,倪瑞轩在孙子孙女的呼喊声中出了船舱,步上船头,步履微颤显得老态。
本书首发于看书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