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堂后悔不该说家昌被朱秃子带走了,可是自己回来,家昌没回来,如何解释。丁二毛说午时拿钱赎人,早过了时辰。
大婆神智昏迷,气若游丝,脸色如冥纸。刘少堂精疲力竭又强打精神走进大婆房内,一股霉变气味直冲大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想到自己许久未进过这间房了,看到大婆,想到家昌,鼻子酸涩,愧对母子之感令刘少堂忘了难闻的气味。刘少堂坐在油尽灯枯的大婆身边,伸手握住她凉冰冰枯瘦如柴的手,泪窝眼眶。
大婆生之快乐寄托在一对儿女身上,儿子没了,切肤剜心之痛让这个病怏怏的母亲无法承受。
窝于刘少堂眼眶的泪水溢出来。
大婆死死握紧刘少堂双手,指甲掐入肉里,刘少堂没有挣脱,任由她掐。
大婆突然睁大眼睛,用心全身力气,抱住刘少堂脖子附在耳边说:“老爷,咱家有妖孽,妖气冲天。迟早要了你的命。”她说完,手松开,有气无力地说:“迟早要了你的命……迟早……”。
刘少堂听出她喉咙里只有进气声,像拉风箱,他感到害怕。
忽然,大婆的头歪在枕头上,像一根燃尽的灯草灰烬,最后一缕青烟袅袅飘向天国,灰飞烟灭。
大婆走了。
刘少堂摇摇晃晃走出大婆的房间。
刘菊妹冲进房内,伏在娘的身上失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不时抽气倒噎,直到喉咙嘶哑无法出声。
倪瑞轩他看到刘少堂神情恍惚,像迷路的小孩,反而冷静了。倪瑞轩赶紧吩咐吴妈去通知老爷的大哥刘姓族中长者。
盈月换了睡袍站在大婆房门前犹豫不决,她不想进这间房,刚才明明听到大婆说家中有妖气。
然而,当盈月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走完一生,联想到自己形单影只远离亲人,常遭她数落和指责的屈辱,像一只蚂蚁钻进心脏噬咬心灵。盈月再也无法控制,声泪俱下,不知真心哭大婆,还是为自己伤心。
盈月泪眼迷蒙,看不清脚下,不小心让门槛绊了,冲入房内,跌入日日诅咒自己是妖孽,如今已是死人的怀中。盈月原本只想进房坐床边哭几声就行了,做给族里来吊唁的人看的,对自己日后名声并无坏处。没想磕绊一下凑巧伏在大婆身上,只好做出无比悲伤,抚尸悲嚎。盈月想起父亲母亲,一个个远离自己的亲人浮现眼前,情真意切,无师自通抑扬顿挫念念有词。
“大姐呀,你怎么这么早……去……去了,丢下老老小……小,往后可怎么……熬……熬呀!呃……呃……”。
外人看来,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刘菊妹伴着小妈念叨的韵味哭诉:“娘呀!我的亲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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