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法三章，有意思。
入了夜，楚文轩的烧也退了些，身子比白天轻松许多。他仰面躺在床上，月光从帷幔的缝隙中射进来，回想起下午顾婉的约法三章，楚文轩嘴角的笑意就溢了上来，笑顾婉的单纯可爱。
只是，楚文轩还有个必须顾及之人，潇茉嫆。
楚文轩脸上的笑容有些凝结，这几日他为了顾婉伤怀，却也让潇茉嫆牵扯了进来，他亦对不起她。
楚文轩一直把潇茉嫆当成妹妹看待，不想她却倾心于他。他对她冷淡，试图让她死心，可她却为了让他来见她，故意弄伤了自己，楚文轩无奈只好一如既往的待她。
楚文轩对感情之事慎之又慎，但他并不是真的薄情，他虽不喜欢潇茉嫆，但也不想她因他而出事。那日凉亭赴约，本是想与潇茉嫆说个清楚，然后让母后替她做主，给她找个上好的人家，做个享福的主母，却不想话还没说，倒是遇上了顾婉，他始料未及，脑海中想过顾婉的千姿百态，却没有一样是这般高冷的。
对上眼，楚文轩即刻就料定，这个人与他气场不和，可不知为何，顾婉就如一块磁铁，总是能引他注目，让他驻足。她的颦笑似是一把钥匙，悄然无声的就打开了他封闭已久的心，不经意间，他竟连吵架都喜欢只与她吵，旁人更是再不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样，他依旧去求了皇父，将潇茉嫆许配给他，一是为了让顾婉能随心而栖，二也是为了他的私心，他怕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只要顾婉在旁，他就不得不分心去想她。他从未对人彻底放下过防备，从不对人敞开心扉。忽的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楚文轩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喜这种被牵制的感觉，他更怕，更怕有一日顾婉知道她入宫的前因后果会决然而去……
想到有一日顾婉可能会与他决裂，楚文轩周身寒悚，牵扯太多，纠葛太深，利益味道也十足，即便他对她的感情可以问心无愧，可对于顾婉来说，她又会真的信他待她如同至宝吗？楚文轩明白，他跟她的感情从起初就埋下了诸多隐患，往后他更要小心谨慎的护她周全。
………………………………
说来也奇怪，楚文轩一病，顾婉原先气他怨他的那份心思也淡了下来，如今顾婉只希望楚文轩能早日痊愈，生龙活虎的再与她来吵架。
“小姐？”看出顾婉担心楚文轩，霜瑾在窗外露出脑袋，顾婉倚在窗边发呆，猛然见着霜瑾硕大的脸庞，着实吓了一跳，“做什么！”顾婉捂着胸口往回退了退，没好气的嗔她。
霜瑾嘻嘻一笑，故意扬长了音调，“三皇子今晨烧退了，一个时辰之前就出了椒庆殿，小姐却对着空屋发呆，好生叫人好奇。”
“呸。他出宫是他的事，我在窗前赏景，你倒是说辞一套一套的，仔细我撕了你的嘴！”顾婉气哼她几句，转身不理会她。
霜瑾吐着舌头，端着夏菁刚刚送来的几只步摇进了来，“小姐，夏姑姑刚刚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赏下来，当时给小姐当出嫁之礼。”
“这如何是好？”这是什么道理？
霜瑾将东西放到桌上，道：“夏姑姑说，叫小姐不用顾忌，一来皇后主子心里疼小姐，二来，看着小姐与三皇子处的好，皇后主子心里也高兴，叫姑娘放心收下。”
顾婉思量半晌，既然是皇后的一番好意，推脱未免显得有些矫情。“也罢，那你随我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吧。”细看这些步摇精巧，团花做得栩栩如生，顾婉也是喜欢得紧，“随我去给皇后谢恩吧。”
“是。”
………………………………
快到午膳时分，正殿里皇后只留了夏菁在旁伺候，听见殿外太监通传顾婉来了，夏菁赶紧笑着迎出来，“哟，还劳姑娘亲自过来了。快请吧。”
“有劳姑姑。”顾婉素来谦和，夏菁也客套，“请。”
皇后喜欢檀香，椒庆殿每日会焚，顾婉也很喜欢这股佛家香气，能叫人凝神静气，深深缓了几口气，觉得身子舒畅不少，“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皇后笑呵呵的叫夏菁扶顾婉起身。
“姑娘看看，娘娘多疼姑娘呢。”夏菁顺势将顾婉推到了皇后面前，笑着又夸了她几句。
顾婉福边儿坐下，“顾婉福气，多谢娘娘抬爱。”
“诶，你这丫头乖巧懂事，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本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以后在本宫面前，也莫要拘束才好。”皇后抚着顾婉的手，满眼含笑，和声细语的叮咛她，“过几日，你便要出宫了，本宫心里舍不得的很，不过好在你与轩儿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也不会让本宫等你太久。”
“是。”婚期定在了九月，如今六月底，顾婉琢磨着恐怕来不及回苏州老宅去见娘亲了，不免有些伤感。
皇后却未察觉，转身叫夏菁又取了几匹布料来，“这是内务府刚进的锻料，本宫看着颜色清新淡雅，正和你穿，就替你留下来了，大姑娘要嫁人了，多做几件衣服才好。”皇后似是嫁女儿，替顾她想得周全。
顾婉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行礼，道：“娘娘待顾婉好，事事为顾婉着想，顾婉感激流涕，只是娘娘的赏赐已经够多，这些布料是上乘的东西，顾婉不敢逾越，娘娘不如分给后宫嫔妃们吧。”
“你这丫头，本宫说什么来着？不许跟本宫客气。”皇后一努嘴嗔怪顾婉又客套了起来，笑着她拉坐下，“该给的本宫早就送出去了，这几匹是专门留下给你的，你不可推脱，快拿去做衣裳，本宫的儿媳妇，自然要是新媳妇儿里最出众的才好。”皇后说得颇有些自豪之意，她的儿子是最好的，自然她的儿媳妇也该是最好的。
“娘娘……”顾婉轻蹙了下眉头，皇后不允她再做推辞，顾婉也只要应下，叫着霜瑾将布匹收好，皇后这才满意的笑点她额头，“这就对啦，你与本宫还算是外人吗？往后啊，都是为了一个人好，知道吗？”
都是为了一个人好……想到与楚文轩的三年之约，顾婉有些愧疚，可不敢表露在面上，硬着头皮点点头，“是，顾婉谨记。”
与皇后叙了会儿话，又一同用了午膳，再伺候皇后小寝，顾婉才踏出殿门。
应付主子自然要耗费一番精力，这几个时辰下来，顾婉微感困乏。霜瑾扶着顾婉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丽影在屋门前徘徊，这身影并不陌生，离着老远就被霜瑾认了出来，“潇姑娘？”
听霜瑾唤，顾婉才抬头看去，果真是潇茉嫆。
自端午赐婚以来，顾婉为了避嫌，更是不敢踏出椒庆殿一步，几次廖蕊来找她，说起潇茉嫆很想念她想过来看望，顾婉心里头觉得二人见面太尴尬，索性都推掉了。
顾婉回想当初刚入宫时，她信誓旦旦的与潇茉嫆说，她如何的不想嫁入皇家，又是如何的不喜楚文轩，当初的言辞凿凿，如今都如铜铃一般敲击着顾婉的胸膛，提醒着她如何对不住潇茉嫆。就算她是真的不愿，但发生即为事实，大齐侧室地位再高，她与潇茉嫆也是一个正一个副，她始终有愧于潇茉嫆。
“顾姐姐。”潇茉嫆半个时辰之前来找顾婉，见屋门紧锁就想到人可能是在皇后的屋里，也没敢让人去找，带着邱慧在廊下静候，正当无聊转身见顾婉踌躇上前，便率先迎了上去。
“潇妹妹。”顾婉嘴角挂着笑，强装镇定，“今日怎么过来了？”
“恩，有事想与姐姐说，不知姐姐现下可有时间？”潇茉嫆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站在顾婉面前的。
“恩。有……”顾婉其实很想回绝潇茉嫆，以前她们情同姐妹，如今有了楚文轩的缘故，只怕也生了隔阂，其实她早就该去找潇茉嫆说清楚，只是她一直怕尴尬，才拖到了现在，如今既然潇茉嫆人都来了，顾婉再没有推脱的道理，于是，笑着请她进了屋。
有事要说，人多不免更不好意思，顾婉叫霜瑾留在门口，邱慧自然也聪明，跟着霜瑾一同留了下来。
“给。”进了屋，顾婉给潇茉嫆倒了杯水，“等我很久了？”
潇茉嫆低头看着清水，默默点点头，“知道姐姐在皇后屋里，就没敢找人去寻。”
“恩。”顾婉与她同坐到榻上，昔日二人定是有说不完的话，可现下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恩……其实，应是我去找妹妹的。”顾婉受不住这样闷人的静默，先起了话头，“我知道，妹妹怪我……”
“姐姐哪里的话？”潇茉嫆惊恐，放下手中的杯子，“妹妹何曾怪过姐姐，姐姐莫要自扰，妹妹今日来就是知道姐姐会胡思乱想，怕姐姐与我生疏了。”多愁善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本事，潇茉嫆素来拿捏得也好，话说一半，她黛眉微蹙，眼眶就已经红了。
“妹妹万不可这样，叫我更是愧疚难当，无地自容了。”顾婉敛起手帕，她自是知道与楚文轩的三年之约，可她却不敢告诉潇茉嫆。目下顾婉只感无力，劝慰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多半叫人听去有些卖乖的嫌疑，越是如此想，顾婉就越发不知如何开口了。
“姐姐，妹妹确是一心喜欢三皇子，可妹妹也知道，妹妹出身低微，母家不足以支撑宸王府，如今皇子之中还未立储，正是皇子们关键之期，茉嫆不敢因私心，误了大事。早早就自请了皇后娘娘，只要做个妾氏能留在三皇子身边就好，不料皇后抬爱，给了侧妃之位，茉嫆已是心怀感激，怎会怪姐姐呢？”潇茉嫆抽泣，垂眸说得认真。
也对，他对她终究还是利用的多。
顾婉的心凉了半截，仔细想想皇后对她的好，楚文轩的三年之约，恐怕也都是因着顾家而已。
“姐姐。”顾婉凝思，潇茉嫆察觉自己话说得不好，连忙解释，“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妹妹看得出，三皇子对姐姐的心思，也是情真意切，姐姐莫要误会了妹妹的话才好。”
也是情真意切，说得真好。
顾婉心中冷笑，昨日她还有种错觉，觉得他若是真心待自己，三年之后，或许她真的不会离开，可如今听到‘也’字，也算是如梦惊醒。她要得的一心人，恐难是当朝的三皇子楚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