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卢氏见她这样,心就软了,用手抚摸着武贵妃粉白的脖颈,轻叹着说:“这一晃儿也十几年过去了,你都三十多了,保养得倒还是十几岁女孩的模样。只是你这心,也依如当年,你总跟我隔着,为这个,我也放心不下。”
武贵妃急忙抬头想要分辨,豆卢氏摇头制止她,接着说道:“当年我许你皇后之位,却一直不能践言,你定是疑我本心。其实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李家的江山已经不容再出个武媚娘了,所以当上皇后未必真是对你好,可能会害了你。现在皇上都叫你娘子,这宫中说得算的还是你,做人不要太贪。你又比皇后差到哪儿呢。”
豆卢氏的话每一句都切中武贵妃的内心,她不由得暗中感叹这个老女人果然不一般,难怪她在宫廷争斗中能全身而退,饶是这样说,许给她的皇后就这么作罢,她还是这甘心。
武贵妃低声道:“娘娘替安安考虑得周到,安安感激不尽。只是,寄人篱下,以后只怕……”
豆卢氏干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现在皇上在,什么都好说,万一有一天……这李家王朝,又哪个是当上太子就一定当皇帝的?你当不了皇后,当皇太后不也是一样?”
武贵妃想不到今天豆卢氏说得如此通透,心里怦怦乱跳,索性再追问一句:“娘娘是说瑁儿……”
豆卢氏叹口气:“这辈儿几个孩子,没有太像样的,你生那两个好样的都不在了。皇上也时时这样感慨,瑁儿虽然也不大像样,终究比他们强些,也落得个中庸,又是你们两个的儿子,皇上自然偏爱些。你就应该狠点去调理,不调教怎么能成大事?”
这些话虽然带着责备,可在武贵妃听来,句句顺耳,她也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是知道的,先头没了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心头肉。好容易保全个瑁儿下来,又要送去宁王府中抚养。宁王夫妇拿他自然另眼相看,过分宠爱是有的。有时我也想狠狠教训他,又怕宁王多心,觉得是我嫌他们不会管教儿女,两难呀。今天听了娘娘的话,我还是要多在瑁儿身上下工夫才是,也不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豆卢氏把眼睛半合,不再言话,武贵妃知趣,轻声说:“娘娘累了,休息吧,安安告退。”说着行了个礼,就退出来。素言一路送到门口,到了车上,武贵妃还在嘱咐,缺什么只管去要,千万不要图省事。
武贵妃的车驾出来时,路上行人尽数避开边上,亲仁里住着个老贵妃,是尽人皆知的事,连巷子都变尊贵了。
武贵妃没有把念奴带进宫,念奴本身是乐户出身,又有官文送进宜春院的,因为武信劫持才到了武贵妃这里,直接带进宫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先安排进武信在京中的宅子,另行安排。再有就是武贵妃也留了心眼,念奴固然是好样的,可是这些年皇上身边好样的人并不少,真能长久的却没谁。把念奴平白献上去,新鲜几天就算了,倒有些屈了她的才,这样的人物,要用到关键处才是,武贵妃不急,她有时间。
这一次念奴进武府的身份又是不同了,尊贵了许多。武信特给指派了几个人服侍,两个婢女,一个叫环儿,一个叫云兮。环儿年龄尚少,天真烂漫,长着一颗玩的心,也不大会伺候人。云兮是使老了的婢女,她生得不错,先前跟着府里一位姐儿,说好要进宫也带上她的,没成想最后上车时也没提她的名字。云兮知道是被耍了,还好那姐儿并不得志,让云兮略略舒心一下。
现在轮到念奴,云兮也没抱什么希望,怠慢得很。念奴本就心性淡泊,对这些并不在意,一样云姐姐叫着,也不见有什么不敬,只是和环儿更亲近些。那云兮见念奴不像是能攀附的人,估计也轮不到她得宠,就没往心里去,乐得轻闲。
念奴知道自己是平安了,小九儿和苏朵那边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她们在哪里。她不知,苏朵已经到了长安,正在生死线上挣扎。
苏朵已经气疯了,现在的际遇是她从来没遇到过的。
那一夜她被药拿着,做了违心的事,好容易熬到天亮,少年起身就走了。几个高大的仆妇进来,架起苏朵净身更衣,一言不发,就当她是个玩偶。都收拾干净了,苏朵又被放到床上,有婢女端着参汤来喂,苏朵哪里肯喝,婢女也不急不恼,喂两次见她真不肯喝,就端着参汤走了。
苏朵躺在床上,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胸口都被怒火涨满了,只等着力气恢复了要大闹一场。不知他们用的什么药,一直到傍晚,苏朵才有了点力气,手脚约略能大动作一下,她刚要挣扎着下床,外面忽拉进了几个人,拥在中间的正是昨天的少年。
苏朵早相看好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通体淡黄的琥珀碗,她抓起来就掷过去,无奈没有力气,没扔出多远碗就软软掉到地上的波斯地毯上,滚几下就停了,连个声响都没有。少年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婢女,在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扭头就走了。
好容易等到人来,还没出气怎么能放他走,苏朵急忙下床,手脚都没劲,直接就摔在地上。那边人早就走光了,临了把门还反锁上。苏朵想喊,嗓子还没恢复,尖细的声音软软的。
这门一锁就是三天,三天后,苏朵是真没有力气叫了。波斯地毯柔软温暖,她的身体一直温温的,可是心却凉得没有了一丝暖意。从屋里的摆设看,她在的地方不是王府也是什么高官大宅,是宁王府的人?那男人明明不是宁王。是上次在小镇追杀他们的人?似又不像,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势。最让她揪心的是,花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三天后,苏朵也真真切切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她于世人,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般的玩偶,喜欢时拿来把玩,不喜欢时弃如敝履,她的生死,从来不由她,由人。
苏朵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怕死的,在她的19年生命中,她活得轻飘飘的,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大喜,亦无大悲,有时也想过,就这样突然就死了,也没什么。今天她才明白,那是年少的肤浅,那念想儿不如说是对自己撒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