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谢玄露出惊喜的表情,萩娘便加上了一句:“只是此计虽则奏效快,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持,势必很快会迎来敌人的反攻,届时就如昙花一现,这些城池很快便还是会回到胡人的手中,徒惹百姓受苦罢了。因此,此为最下策,将军一定是万万不会使用的。”
谢玄苦笑,这小姑子居然是在戏耍自己,他见萩娘伶牙俐齿,字字句句说得清晰明白,毫无忸怩之态,心中甚是欣赏,因而并不责备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既然如此,何为十年之策?”
萩娘却皱眉道:“奴站立久矣,又兼口渴难耐,不知这是何待客之道?”
谢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听得入神,忘记请客人坐下了,真是十分失礼,忙连连道歉道:“是我鲁莽了。”便也请她上座,又吩咐了丫鬟给两人上茶。
其实萩娘也并不是站不了一会就喊累的娇娇女,只是想面对面地试探一下,传说中宽宏仁厚的冠军将军的真实为人究竟如何罢了,见他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十分谦恭,并不因为身份贵重而有任何的骄矜之色,心中不由得更生敬意。
她见谢玄甚有兴味地等待自己继续,忙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所谓的十年之策,正是现在将军正在做的那些事情。屯重兵于河东,以备北军侵袭,而河东至江北一带则扶助百姓,休养生息,整顿农务。这一带水草肥美,最适合畜牧业发展,若引进了北地的骏马,能够自给自足军队马匹的供应,则是成功了一大半。”
谢玄听着不由得心中一惊,自己偷偷养马的事情怎的这小姑子都知道?连皇帝他都没告诉,也是属下有人提醒他,他才想到南国最缺的就是马匹,因此命人饲养配种,以期供给军队使用。又因为马种难觅,怕被皇室那伙奢侈之人知道了,会被讨要去游猎取乐,反而影响军中骑兵的配给,所以此事他并没有急于汇报给皇帝知晓。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萩娘只是根据前世里的那些知识拼凑着说的,此时见他神色不善,以为他是不赞同自己的想法,连忙补充道:“便是不发展畜牧业,只要将军少征赋税,鼓励流民安定在北地种田种粮,军队再以金帛采购之,也是很好的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方式。”
可持续发展?这小姑子嘴里的话语听上去怎的这般新奇却又贴切,谢玄不由得连连点头,又问道:“为何这只是十年之策?超过了十年又会怎样?”
萩娘正色答道:“十年只是一种虚指,若是北方五胡持续战乱,十年内不曾停歇,则我南方的稳定即可确保无虞,便是趁乱夺取中原,收复大部分失地,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一年,晋廷将会召回将军,停止北伐,因此这所说种种,也只是空谈。”
谢玄叹息,他也是这么料想的,司马曜暗弱,司马道子狭隘小人,这二人不论是谁掌权,都对北伐的成功毫无帮助。
他不再纠结于为何这个小姑子所料所想都十分中肯,而是好奇地问道:“那怎样做,才能是百年之策?”
萩娘神往地说道:“若谢相复生,若主相不疑,内外同心,则外事尚可待。北地五胡,都非我族类,不同胡族之间尚且要相争内斗,并不团结一心,而胡人又性好凶残,奢侈淫靡,不事礼仪,但凡汉族臣民,即便身在北地,在异族的朝堂上为官为将,也必不能全心全意地完全为胡人所用,若有恰当的时机,只需有人振臂一呼,众人必然会齐齐响应,拨乱反正,回归汉廷。而且五胡人寡,汉族人众,从长久来看,胡人不可能一统汉族江山。因而我们无需太过执着于军事,反而是可以培养有志之士,作为暗棋散入北地,曲意奉从胡人,以期深入北廷,百人中若有一两个能身居高位,即可内外协力,内挑拨五胡内乱,外虚耗胡人兵马,徒增其政治经济上的压力,让胡人无力南征,乃至于无力抵御我军北伐,若这一切设想都能顺遂,则大事自然可成。”
她俏皮地一笑,道:“甚至都不需要须眉男子,若多几个妙音仙师,全部送去北地,则大事亦可成。”
王懿见状哈哈大笑,故意责备她道:“你这不是在暗指我们的皇帝是昏君,妙音仙师是红颜祸水吗?祸从口出,你可得慎言。”
谢玄暗叹,一个小姑子都比深宫里那位泥菩萨皇帝懂事理,身处高位的那人却醉生梦死,不思进取,如之奈何啊。
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奈,叹道:“世上多少男子自诩有才之士,能有你这番见解的却实在寥寥无几,若朝堂上众志成城,则何愁家国不兴,北狄不亡?”
“兄长,您竟也赞誉我这小姑子的聪慧吗?”谢琰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几人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门边偷听他们谈话了,他仍是一袭白衣,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神色间却颇有以“这小姑子”为荣那种与有荣焉的样子。
谢玄本没注意到萩娘的相貌,他是重才之人,自己又甚是美貌,因此并不拘泥于别人的外貌,此时见谢琰宠溺的眼神如影随形地笼罩着萩娘,而这小姑子更是一脸不好意思的娇羞状,这才想起了一件事,惊讶地问道:“瑗度,你房中那副观音……?”
谢琰笑道:“正是我这小姑子,此画由来我尚还要问她呢,兄长若不介意,我就先将她带回去了。”
他也不等谢玄答应,施施然地便上前牵住萩娘的手,亲昵地笑道:“怎的那么早就来了,我派了墨儿去门口等你半天都没等到,转了半天才发现原来你早就进来了。”
萩娘脸一红,什么叫“那么早就来了”,说的好像自己心急要见他似得。
她连忙挣脱了他的手,规规矩矩地给谢玄行了个礼,向他告退,这才目不斜视地随谢琰出去了。
两人一起回到了谢琰的院中,此是谢府仅次于谢安住所的大院子,比起谢璎的小院,可不知大了多少。只是因谢琰在孝中,因此几乎毫无装饰,帷幕帐幕都是用的素色,一丝赤色都见不到的。
因萩娘还没安排好自己弟弟的事情,因此只带了采棠一人服侍,采棠在谢府自是熟门熟路,早就进了院子,正在和苏合攀谈呢,苏合也猜到萩娘早晚会回谢府,因此见到采棠也并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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