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东西,谢容宣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上前自那小姑娘的手中接过此物,又对那姑娘笑到:“这是当初云徽赠我的簪子,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轻轻摩挲那簪子上的字纹,认真道:“多谢你。”
小姑娘原本别过了头,但听着谢容宣的声音仍是忍不住看了过来,她盯着谢容宣的笑意一时怔了下来。谢容宣柔声问起她的名字,她也半晌没能够回过神来,直到谢容宣又轻唤了几声,她才终于讷讷道:“铃儿,我叫铃儿。”
“很好听的名字。”谢容宣又是一笑,随后待谢容宣回身吩咐下人拿些银两来表达对这位小姑娘的感谢时,小姑娘却退了两步,白着小脸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
下人这会儿已经将银两拿了出来,谢容宣笑到:“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小姑娘连连摇头,似乎是极力闪躲着什么,还没等谢容宣再开口,她便突然自几名谢家下人身侧冲出,飞快的往另一边街头跑去。她身形瘦小,跑的速度却是极快,街巷里面人潮拥挤,她身影在里面穿行片刻,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闻音看着那小姑娘消失的方向,不禁微微蹙眉。
看那叫做铃儿的小姑娘必然是穷困人家出生,她手中会有那个簪子,恐怕也是当初祁珠自谢家盗出交给她的,而她竟没有收下反将簪子还了回来,这的确让闻音微有些意外。
然而让闻音蹙眉不解的却并非是这个,她所不解之处,在于那姑娘眼底的恐慌。
为什么她不肯收下酬谢,还这样连连躲避,满眼恐慌?她究竟在怕什么?
这时候铃儿早已经跑远不见,闻音心中的疑惑自然也没能够得到解答,闻音扭头往谢容宣看去,却见谢容宣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簪子,似乎是若有所思。
闻音开口问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容宣抬眸回应闻音的轻唤,摇头笑到:“无事。”
谢容宣既然说无事,闻音也没有再过多去挂怀,随之告辞离开了谢家。
与往常一般,回到自己住处之后,阿哲立即便迎了上来,他手上还拎着一条烤了半熟的鱼,脸上蹭着些煤灰,脸上神色却满是兴奋,压低声音问闻音道:“师姐师姐!怎么样!”
闻音说了一天的故事,也有些困了,她直接从阿哲身旁经过,语气平淡道:“什么怎么样?”
“那位谢家公子喜欢的人啊,你打听出来了么?”阿哲连忙又问。
听得这话,闻音动作不禁一顿。
今日一早听楚霖说起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中,关于楚云徽的事情,她依旧无法判断。
但闻音却并未打算将此事告诉阿哲,她摇头接着道:“有什么好打听的。”
阿哲有些着急了,连忙又拦在闻音面前继续说自己的猜测,闻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不过帮谢容宣培养男子气概的事情倒是稍微有了一点点进展。”
这话大大出乎了阿哲的意料,他顿时打起精神探问道:“师姐你怎么做到的?!”
闻音笑着回头道:“我给他讲了许多江湖传闻和英雄故事,我本以为如谢容宣那样的性子不会感兴趣,但如今看来,他对这些故事十分喜欢。只要听多了故事,他纵然不能变成男人,耳濡目染应该也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两人忙活了半晌,却没有料到竟然要讲故事才能够有所成效,阿哲眸光一亮,当即跑回自己房间里,抱了一堆书过来递到了闻音面前的桌上:“师姐,既然这办法有效,那咱们就接着给他讲故事!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来的游侠传记,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尽管拿!”
“你什么时候收集的?”闻音没料到阿哲竟偷偷藏了这么多书,不过既然如今这些书用处不大,她便也不再多问,低头在书堆里翻了半晌,随即面色古怪的拿出其中一本被翻烂得连边角都已经损坏的书册道:“……艳芳录?”
阿哲面上的笑容当即变成了惊恐,连忙扑上前要抢书,闻音却是一把将手收了回去,引得阿哲一阵哀叫。
·
为了能够替谢容宣讲更精彩的故事,让他能够耳濡目染得更加快些,闻音连夜看了阿哲翻出来的那些书,第二天早上打着哈欠往谢家而去。
谁知道等到了谢容宣的住处后,她才听谢容宣的丫鬟道是少爷今天一早就离开了谢家,并要丫鬟留了一句话给她,要她明日再来。
事情有些出乎闻音的预料,闻音确定谢容宣是喜欢听她说那些故事的,但究竟是什么事让谢容宣什么都顾不上了,非要出去?况且谢容宣平日便极少出门,如今突然之间离开家门,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少爷今日去了哪里?”闻音问那个丫鬟道。
丫鬟摇头不知,想了想却又道:“不过昨天晚上少爷曾经派人查过一个人。”
闻音问道:“什么人?”
“好像是一个叫铃儿的小姑娘。”
“铃儿?”闻音这才想起了昨天傍晚时候出现在谢家大门口的那个小姑娘,她将谢容宣的簪子还了回来,然而却不肯收谢容宣的谢礼,像是惧怕什么一般仓促的离开了。当时那小姑娘离开之后,谢容宣并没有立即去追,而是低头看着那小姑娘还回来的簪子。
当时谢容宣是发现了什么?
闻音心中不解,然而再要询问,那丫鬟却也已经无法再说出什么消息,闻音只得告辞转身离去。
然而不过才走到院外,闻音却又忍不住回过头看。
她看着那名丫鬟,低声问道:“可以告诉我,谢容宣究竟查到了什么吗?”
谢家的人手众多,探听消息也十分迅速,昨天夜里他们便已经探出,那叫做铃儿的小姑娘住在城南一处老旧巷子里,自小娘便已经过世,与爹一起长大。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身份和经历,看来也不过是个市井上最普通的贫家女子,闻音不明白谢容宣为何会突然要查探她的事情,不过心中却是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个人行事总有些与旁人不同,闻音有时候遇上事,也忍不住会去想,若是谢容宣,他会做些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她很难将那个人想得透彻,这让她觉得十分趣味。
所以她在探听好了一切,离开谢家之后,立即便去了铃儿所住的地方。
铃儿所住的街巷如那丫鬟所说一般,是一条十分古旧的巷子,有些许摊贩在路边摆着东西,但大多却都是无所事事的流氓小混混在街角蹲着,也不知小声在交谈着什么,闻音走进此处,难免被些许目光注视,但她却是毫不在意,只四处寻找着谢容宣的身影。
谢容宣实在是一个太过光鲜亮眼的存在,不过片刻的功夫,闻音就将那人给找到了。
找到的时候,谢容宣刚与一名小摊贩交谈结束,他转过身来看见闻音的时候神情微有些惊讶,不过那惊讶也只存在了一瞬,随后他笑着颔首道:“没想到闻音姑娘也来了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对于自己来此的目的,闻音丝毫没有隐瞒,她看了四周一眼,来到谢容宣身前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
谢容宣没有立即回应,只带着闻音一道离开此处,不过片刻之间,谢容宣极少出门带来的影响就暴露在了闻音的面前,因为他带着闻音在这街巷里转了好几圈,也没能走出去。
闻音最后看不过去了,开口问道:“你想带我去哪?”
谢容宣:“……酒楼。”
“这里没有酒楼。”不过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倒是有。
最后闻音带着谢容宣在一处街边小摊上坐了下来,旁边坐着的则是一群头发花白了拎着烟杆子闲侃的老头子。
闻音在这茶摊喝了一口茶就默不作声的放下了,随之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条街只有这样子的店,没有酒楼。”
好在虽然自小娇生惯养的谢容宣并未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意见,反而倒像是觉得有几分新鲜,四下看了几眼身旁的众人,这才回头对闻音道:“我这次是来查那位铃儿姑娘的。”
闻音点头:“我已经听说了。”
谢容宣接着道:“昨日铃儿姑娘将簪子还我,不过我却发现簪子与从前稍有些不同,应是之前被落到什么地方弄坏了,后来虽然被修好了,仔细却还是能看出痕迹来。”
“簪子是坏的?”闻音喃喃问道。
谢容宣应到:“的确是坏的,不过能够看出那修补的人很用心,应是花了许多功夫。”
闻音心中有了些猜测,于是道:“那么你这次来这里……”
提及此事,谢容宣垂眸笑到:“其实也没有太多理由,只是有些好奇,想知道究竟其中发生了什么。”
“那么你查到了么?”闻音又问。
谢容宣点头道:“查到了一点。”
接着谢容宣将他来到此地所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闻音,正如谢家下人们一开始所查到的那般,铃儿自小跟随着父亲长大,爹靠在此地售卖一些小东西为生,家中本就清贫,不过两人也算过得下去。不久之前,铃儿认识了这街头另一处开面馆家的儿子,那面馆老板的儿子是个瘸腿,家里稍富余一些,面馆老板知道了两人的事情后,也没有太过阻挠,只道是铃儿能拿出嫁妆来就答应两人的亲事。
铃儿知道后回家筹备嫁妆,谁知铃儿爹却碰巧在那时候病了,为治病他们花光了所有积蓄,嫁妆的钱也这样没了。
铃儿与那面馆老板的儿子,一个是穷姑娘一个是瘸子,纵然是成亲也没被人看好,亲事没了也就没了,这街上旁人也并不在意,不过只当做笑谈而已。
这样的事世间常有,乱世更是不堪,但说来却依然可叹,闻音接着问道:“他们可想到了办法?”
“簪子。”谢容宣应道,“我听说,铃儿曾经将这簪子拿去当铺想要换银两,但她拿的却不是整只簪子,而是簪子上的其中一样饰物。”
闻音听到这里不禁道:“是她把簪子弄坏的?”
“嗯。”谢容宣讲到这里,笑容中也添了几分无奈,“不过那支簪子是柳州叙香阁所出,由云徽亲自找来名匠打造,天底下独此一支,当铺的老板不过一眼就将它的来历认出来告诉了铃儿。”
闻音道:“她没有当掉簪子。”
“嗯,她还给我了。”谢容宣颔首。
闻音沉吟片刻,忽而抬眸道:“我们再去见见那位铃儿姑娘吧。”
谢容宣温然笑道:“正有此意。”
闻音与谢容宣来到铃儿家中时,她似乎正在煎药,一手拿着破了角的蒲扇,脸上还沾着煤灰,依旧是昨日的那副打扮,她打开房门待看清屋外的人之后,先是怔了许久,然后才脸色苍白而又茫然无措的往后退去:“萱……萱小姐!”
闻音:“……”看来这人已经完全忘记谢容宣是个男子的事实了,不过对着谢容宣这张脸,要想起这事的确有些困难。
谢容宣也十分自然的应了下来,旋即柔声问道:“请问我们能进来吗?”
“我……”铃儿连连后退,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却是一直没有开口回应谢容宣的问题,谢容宣与闻音便耐心等着,直到铃儿终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咬唇朝谢容宣道:“那个簪子……我不是故意弄坏的,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只当掉一点,只要一点让我能够跟阿旭成亲,只要那样就好了……等以后我会努力赎回来的。我、我没想到那是萱小姐和楚少爷的定亲之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铃儿连声道歉,声音越来越低,隐隐带着哭腔。
谢容宣看来并未生气,却是有些失笑:“你将它还回来了。”
“我听说定亲之物没了,就不能成亲了。”铃儿将头埋得很低,闻音与谢容宣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看见她颊边不断垂落的眼泪,她断断续续地小声道:“我知道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有多难过,我……”
说到这里又没声了,来来去去,依然是一句细弱的对不起。
闻音静静站在一旁,却是在看谢容宣的反应。
谢容宣有几分心疼地抚过铃儿脸颊,替她拭去眼泪,他动作极尽温柔,轻轻撩起铃儿颊边的发别于耳后,这才低柔着声音道:“不必担心,我与楚云徽,本就不会成亲。”
听到这话,不光铃儿,就连闻音也是眉峰微挑。
谢容宣没有注意到闻音的异样,接着朝铃儿道:“铃儿想做漂亮的新娘子么?”
铃儿听得这话,终于惊得再度抬起头来,只是不过与谢容宣对视一眼,她便立即像是被惊着了一般,赶紧两手捂着那张满是灰渍的脸摇头道:“不行不行,我……”
谢容宣适时握住了她的手,眨眼笑到:“我有办法。”
那笑容像是沾染了阳光的味道,闻音默然于一旁,那是她第一次看谢容宣的笑容,看出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