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进繁华的市区,在供销商场前面的空地里停下。
一大波人围了过来,啧啧啧的赞叹不已,摸着乌黑发亮的桑塔拉,仿佛见到了外星人一样惊奇。
80年代初,迎春县的各机关单位,坐的全是绿色的吉普车。
很多小一点的单位做梦都想有一辆吉普车。
这样让他们下乡,能有面子一些。
后来退而求次,哪怕是坐坐偏三轮的摩托车也好。
现在他们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开着黑色小轿车,还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
沈子墨一下车,就朝我招手,要我下车陪她一起逛商场。
我一下车,那些围观的人群立即逃的远远的。
“老天,这是从哪里冒出的一个野人啊?”
“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好臭啊!”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带这样一个人,真是丢死人了!”
陈青下车,朝沈子墨喊:“还是我陪你逛超市吧?”
又朝我喊:“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别走开,我们马上就出来了。”
看着陈青人五人六的样子,我想揍人的念头又上来了。
可爷爷曾经说过,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稳住。
我于是把一股无名之火狠狠的压下去。
沈子墨见陈青对我不礼貌,十分的生气。她冷冷的拒绝他:“青青,你走吧,走吧走吧?我看见你,就很伤心,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不是故意的,子墨,你原谅我吧?”
“你叫我说你怎么好?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居然想对我做那个!我不是保守的女孩,如果我喜欢你,我肯定不会拒绝。可我把你当哥哥!哥哥能对妹妹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吗?”
沈子墨的一番话,像几记响亮的耳光抽在陈青的脸上,也打的我浑身的发燥。
我跟陈青一样无耻!
我曾经用强制的手段,扯下了春桃的衣服。
现在想来,我也跟陈青一样禽兽不如。
不过,我跟陈青不同的是,我一直只是看看,从来没强迫春桃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而且,春桃也喜欢跟我在一起。
沈子墨见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思索,身段一扭,便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往商场大门走。
人群分开。
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一个时髦的女孩拉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走过来。
全是瞠目结舌的眼神。
可惜,那时候的我太稚嫩,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而陈青站在十米外,朝沈子墨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子墨,我难道真的要失去你吗?难道,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众人大惊,一个个把惊诧的眼神投过来。
沈子墨丝毫不理会别人怎么看。
而是用坚定的语气回复他,“对!我就是要跟他一起逛街,怎么了?”
“他那么脏!”
“但他比你干净!你趁早死了心吧?”
陈青听了她的回复,像一条受伤的狗,落荒而逃。
陈青走后,人群也散了。
因为再看下去,也索然无味。
我大大方方的跟着沈子墨进商场,先从一楼逛起。
看衣服,一个个柜台的看,沈子墨帮我买了两套内衣一身外衣,又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
在试穿球鞋的过程中,营业员捂住鼻子嘴巴,躲到一边。
沈子墨用气恼的眼睛看着她,营业员才慌不迭的跑过来,站在我们的跟前。
“你也觉得他脏,是吗?”沈子墨狠狠的盯住她。
营业员点点头,又摇摇头。
正僵持中,一个穿喇叭裤,提录音机的女顾客走了过来。
“他是谁?你的亲戚吗?子墨?”
一个极其妖艳的女人。
穿着一套蓝色的运动衣,袖子上的两根白条十分的醒目。
她是沈子墨的大学同学,看见沈子墨带着脏兮兮的我,就十分的感兴趣。
沈子墨表情冷淡的解释:“我的朋友!”
“哟!子墨,你的胃口真好啊?”
“无聊!”
沈子墨拉着我的手,匆匆忙忙走出了商场。
这时候的我,已经审视起自己。
原来,我与这个社会是这么的格格不入。
他们穿着鞋,我只能光着脚。
他们穿着靓丽的衣衫,而我只能衣衫褴褛的走在人群之间。
我顿时感觉,还是在森林里好,起码没有人冷嘲热讽。
走出商场,我就跟沈子墨说:“我还是走吧?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沈子墨听后咯咯直乐,“你还有钱?”
我不屑一顾的说道:“当然!”
“这样吧?你先去我家洗个澡,我有话跟你说!”
沈子墨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上车,把我拉到一个高档住宅区。
我去了她的家,发现她的家像宫殿一样漂亮。
白色的墙,古色古香的家具。
沙发,落地窗,电风扇电视机电冰箱等等一应俱全。
我曾经跟着爷爷去过几次城市,对这些东西似曾熟悉。
只是在农村就看不见了,农村没有电,爷爷说有这些东西也用不着。
据爷爷说,这些电器也只有吃国家饭的工人用的起,像我们农村人,得攒十几年的钱,才买得回来。
在沈子墨的家,我看见了各种各样的电器,就知道她特别特别的有钱。
不凭别的,就凭她满屋子的电器,还有那辆崭新的桑塔拉。
后来我才知道桑塔拉对这个社会意味着什么?
得赚几辈子的钱,才买的回来。
那个时候的桑塔拉都是德国进口的,相当于我们现在几百万的宝马奔驰车,可见拥有一辆桑塔拉,在八十年代初是多年罕见的事?
我进了沈子墨的家,就任凭她摆布。
她先打电话,叫外面的食堂送了一桌子菜,让我吃饱喝好。
然后打开卫生间的门,让我进去冲澡。
我当时傻乎乎的,看见里面有两桶水,就脱下衣服,用凉水冲澡。
沈子墨听到动静,跑进来看了一眼,又害羞的跑到外面,朝我喊:“用热水洗啊?你怎么不用热水洗?水龙头向右拧,上面的喷头就可以放出热水。”
我鼓捣了半天,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怎么用,于是打开水龙头,又放一桶冷水继续冲澡。
用洗衣粉将身上的污渍搓干净,将浑身的皮肤揉得发红发亮。
洗完澡,换上洗衣服,对着镜子照,这才像一个人。
可惜头发太长太乱了。
沈子墨又带着我下楼,在外面的理发店剪了个发。
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到家里做晚饭。
沈子墨一边煮面条,一边跟我聊天。
她问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想了想,用坚定的语气答:“没了!就我一个人!”
“什么?你是个孤儿?”她大喊一声,手中的锅铲摔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吃完面条,我主动向她讲解了家里的事。
爷爷死了,我跑到迎春林场投靠亲戚,结果遇上了全体人员打老虎。
打着打着,我迷失了方向,就跑到这里来了。
我对沈子墨隐瞒了梅大狗的事。
不是我故意骗取她同情,而我是觉得梅大狗真的不配当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