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八年,这个原本平淡无奇的年号,却在一声声战鼓中被所有人铭记。多年之后,当四国已经不是这个四国的时候,那些活下来的人每每回忆起这一年都会闭目不语,这场战争的确持续了很久,但是最为混乱的就是这一年,让他们记忆最为深刻的,也是这一年。
就算那些活着的人中有些不是边城的百姓,也不是军中的士兵,也无法忘记当年那漫天的血色。最深入人心的就是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和一封封传往各地的军报,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带了血腥味。家家户户都紧闭了家门,就怕自己一睁眼,便成了敌国的俘虏,哪怕是居住在四国都城的百姓,也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那些官员上朝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早,皇帝征兵的圣旨下得一次比一次近,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大陆的天,真的变了。
岐陵。
两军战鼓同时敲响,姚深和燕国的主将齐汤都穿着一身银色战甲,手执武器,坐在马上。身后,是两国的将士,面前,是刻着边界二字的了忘碑。两边的人都想跨过这道界限,却一直不曾成功,可是这次,究竟成功与否,是不是能够有个定数呢?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此时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决不能输。
姚深与齐汤对视一眼,同时拉紧了缰绳,向着对方奔去。两人的坐骑都是上好的战马,速度自是没得说,不过须臾就冲到了对方面前,电光火石的一瞬,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却已经过了一招。姚深用枪,齐汤用的,恰好也是枪。只一招,两人却是势均力敌。强,在这一招过后,两人心中都只剩下这个想法。错身回到各自军队的片刻,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战意,人生最难相逢,不过一势均力敌的对手而已。原本因为出来的不是敌军主帅而有些遗憾的两人此时都是兴奋无比,眼中,是一样的势在必得,一样的滔天战意,“杀!”长枪一挥,战争的号角也正式吹响。
两军人马同时冲出,姚深和齐汤也是再次交手,原本的界限模糊,双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蹋在了哪国的地盘上。只是一心想把自己面前的敌人打倒,此时,他们不是在军营里埋怨训练苦累的士兵,而是为了国家甘愿付出生命的军人。
“咚,咚,咚。”同时从两个军营中传来战鼓声,两军将士听到的一刻都是激动异常,这是他们主帅在敲鼓,他们的主帅在看着他们的这场战争。他们一定要赢!不知是这鼓声的激励,还是因为这场战争得到主帅关注的振奋,两军将士此时略微有些疲惫的精神一震,更加拼了性命地向敌军冲去。
宋国这边两到三人为一组,一人攻,一人守,或两人守,一人攻,威力比单兵作战厉害了许多。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上,一时之间,势如破竹。宋国的鼓声也越发地响,似乎在赞赏他们做得好。
燕国的鼓声沉寂了一瞬,复又响起,只不过这次还加上了琴声,两声相合,瞬间就把宋国的鼓声掩盖了下去。燕国的士兵也在这一刻重新振奋,学着宋国士兵的样子,几人一组,向着对方冲去。
姚深见此心道不好,一个愣神,臂上便被齐汤的枪刺中了,姚深却根本来不及管这样的伤势,挥起长枪把齐汤的枪挑开,对着宋国军队那边大喊了一声,“全军听令,散开。”此令一出,原本几人一组的宋国士兵都散了去,有轻功好的甚至一瞬间就逃出了燕国士兵的包围圈。
也就是此时,宋国方向的战鼓声又大了起来,另有箫声响起,与燕国的琴鼓相合之声不相上下。两边的声音都是越来越大,毫不相让,宋国的士兵又激动了起来,那是他们监军大人的箫声,没错,他们在春节那天听过的,当时还吹的可难听了,居然这么快就能吹得这么好听,不愧是他们监军大人。于是,宋国的士兵们,这次振奋的比战鼓刚响起的时候还要厉害,虽然这理由有些奇怪。
然后,燕国的人就发现怎么都碰不到宋国的人了,这群小子滑溜得让他们都抓不住了,甚至还杀了他们好多人,燕国的人此时都有些抓狂,齐汤见此,也是大喊了一声“全军散开。”这不是傻嘛,燕国人本来就来自塞外,体型比其他几国人要魁梧的多,单打独斗一挑十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么一凑在一起,又没有宋国士兵那一看就练了很久的默契,怎么可能抓得住那些轻功极好的宋国人,不被他们偷袭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齐汤就听“呲”的一声,长枪刺入血肉的声音那么明显,他根本没能躲过。恨恨地瞪了姚深一眼,他把枪刺到他臂上,他就把枪刺到他腿上,这下倒好,他们都受了伤,也算是平局。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到两军都有人向他们的方向围来,立时大喝了一声,“滚回去。”直到那几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自己打了起来,他们才同时收回视线,两把长枪又交战到一起,互不相让。这是他们的战争,谁都不能插手。
两个主将打得正爽,其他人在下面也是卯了一股劲儿,势要把对方打倒为止。都是憋在军营里训练了快半年,被自家主帅不知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养兵千日,正用此时。在这样双方都杀红了眼的情况下,谁也不再管什么队形,什么战术,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那就是,战!身边的将士一个一个倒下,这些人却越来越振奋,毫无退缩的想法,只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务要将对方斩于剑下。
两边的战鼓声也越来越密集,两边死的人也越来越多,箫声和琴声也一直没有停歇,这一场仗,一打就打了三个时辰。突然战鼓声和琴箫声同时停了下来,两边的鸣金之声也是同时响起,姚深和齐汤都是一怔,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军队那边,“收兵。”那些将士听到命令也是立刻住了手,退回了军营中。
聂音落站在战鼓旁边,噗得吐出了一口血来,宋临照赶忙把她扶住,却被聂音落推开了他的双手。聂音落假装没看到他伪装受伤的样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摆了摆手,“子卿,不必,一会儿他们还要来汇报战事的具体情况,我现在不能倒下。况,不过是一场内力比试而已,燕云笙伤的,绝对不比我轻。”宋临照知道她并为逞强,可是心中还是疼惜至极,若非她不让他暴露他会武的事实,他就可以代替她敲这战鼓,也不必偷偷摸摸地给她输内力,让她以一敌二,这般辛苦了。“呵,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个弹琴的人,居然是花宛茵。她居然又跟燕云笙走到一起了。”聂音落直起身子,看向燕国军营的方向,神色莫名。
“主帅,姚将军回来了。”秦离菡这次并未参战,此时见到聂音落脸上有些苍白的样子心中一震,但并未多问。只一眼就垂下了头去。“先让他们休整一番,一个时辰后再来中军大帐找我。至于伤亡人数,便由秦将军去统计吧。”“是。”秦离菡领命退下,再回头的时候,就见那一身紫衣的男子心疼却又不容拒绝地把聂音落抱在了怀里,而聂音落,只是用眼睛瞪了他一下,并没有拒绝。暗暗握了一下拳,秦离菡转过头来,大步离开了。
“落落,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姚深才来呢。”宋临照安抚地顺了顺怀中人的头发,看她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燕国军营的方向,想起落落刚才的眼神和吐出的那口血,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既然敢伤害落落,燕云笙,你就做好内忧外患的准备吧。岷阳的暗线,埋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让他们见光了。
与此同时,燕国军营中,燕云笙也是脸色有些不好,虽然没有像聂音落一样吐出一口血来,但他明显也是受了内伤,而且果然比聂音落要重得多,只不过他是在硬挺着罢了。“这个给你。”花宛茵站在他身边,身前还放着一把瑶琴,此时也是受了些内伤,但并没有燕云笙伤得重,她递给燕云笙的,正是那传闻中难得一见的玄机丹,宋临照当年在碧落宫内给那些江湖“同道”疗伤的东西。燕云笙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接,花宛茵也不在意,把盛放玄机丹的瓶子放在了地上,就抱起她的瑶琴转身走了,没能看到燕云笙望向她的背影时那毫不掩饰的深情缱绻,不过或许她看到了,也不会介意了吧。
“让齐汤包扎好伤口就来见我。”燕云笙拿起地上的瓶子,放到了怀里,对着身后的程齐如此说道。
“永和二十八年,燕军攻岐陵,永安将军派其副将姚深迎战,险胜。亡三千一百二十四人,重伤一千九百四十五人,伤两万七千六百八十一人。”
——《宋书永安将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