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
这座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巨城,好似一头洪荒巨兽雄峙在大地之上,却又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充满了沉闷的味道。
沉闷也是三河人的性格,他们冷静、坚韧,不喜欢发笑,就连享乐,似乎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多快感。
加上现在是战争阶段。所以在襄阳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上,往往大部分人也板着脸,很难听到笑声。
这座巨城的坚固程度是不问可知的。上千年来,它几乎没有被强攻攻克过,一般所凭借的,都是围困绝粮的战术。
苏梦枕之所以在燃豆坂大胜,形势极好,却依然不敢贸然攻打襄阳,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不打残神霄道,断绝三河的援兵,围城之时一旦援兵赶到,攻城部队便难逃全军覆没之厄。
但是败战之后,人心散乱,想要进入城中,也不用担心受什么盘查。
一个月朗星稀之夜。
城中的树木早已落尽了叶片,在清冷的月华星光照耀下,显得萧疏而凄清。
城西北角的一座旅舍当中,突然出现了一名黑衣人。
身材中等,披着连身斗篷,兜帽将脸部也完全遮住。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客店老板问道。
这老板显得很是年轻,似乎二十岁不到。
客店却不小,前边是酒馆,后面数进屋院,天井里有假山泉池,走廊上绘着壁画,倒好像苏杭的园林一样,十分精致。
在寸土寸金的襄阳城能盘下如此大的店面,也显得不同寻常。
这本来是一家有声望的老店,最近才被这年轻人重金买下来,招牌都没换掉,只换了当家,因此生意仍旧兴旺得很。
“一间上房,再要两斤西域产的红酒,送到我房里来。”声音冷冰冰地,不含一丝感情。
老板面有难色:“小店鄙陋,哪有西域红酒?要不来两斤白酒?”
“黄酒也没有?”
“黄酒是有的。”
“温三斤二两上等的黄酒送过来,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好叻。待我亲自引客官过去。”
客店老板引着着黑衣人到了后屋的一间小房当中。
黑衣人脱下兜帽,顷刻间清光照射开来,照得这年轻的老板眼前一炫。
“军师……你怎么亲自来了?”
原来这老板,正是打入敌后,如今潜伏在襄阳城当中的罗廷玉。
照理该叫嫂子才是,但是薛洗颜如今身着男装,让罗廷玉又想起了当年草原上的情状。
当时薛洗颜化名苏洗岩,担任草海五峰的军师。虽然吴锋的智计还在她之上,但在人心方面,却是薛洗颜看得透彻一些。
“你的情报很重要。”薛洗颜露出赞许眼神:“不过具体操作,还需要我过来主持。”
两人之前的对话,自然就是接头的暗语。
罗廷玉点了点头:“明白。”
他也是聪明人,便不会多话。
薛洗颜淡淡道:“李忠要死了。”
罗廷玉一愣。
他突然咬咬牙,显得对李家父子有很大的仇恨。
但罗廷玉随即又摇摇头:“不行,我们的情报网属于新设,人手不足,根基不稳,根本不足以发动刺杀行动。不但不可能成功,只会导致全军覆没。”
新设的情报网要快速发挥作用,就必须利用敌人体制内的人,使用重金收买、胁迫、诱骗等手段,这种情况下,要进行刺杀一派之主这样对于三河门人来说极度犯上的行为,不可能行得通。
薛洗颜悠悠一笑:“你能冷静判断问题,当然好。但是要结果掉李忠这根风中残烛,哪里需要动用刺杀手段?”
“我说的是,李忠要死了,而我们要做的,只是从这件事上面做文章而已。”
罗廷玉一惊:“李忠身有恶疾,众人皆知。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李忠怎么说也该能苟延残喘几年……”
薛洗颜道:“但是,五年前,他被人下过毒。”
罗廷玉问道:“是谁做的?”
“你老大。”薛洗颜道:“所以计算下来,李忠现在其实只剩下半年的生命了。”
薛洗颜从云海岚口中得知,吴锋是在一个名为忘忧谷的神堂支派长大的。
李家父子曾经以使者的身份,为了发掘忘忧谷中一件巨大的秘密,而进入忘忧谷策划阴谋。虽然被吴锋挫败,没能得到机密,却也害死了不少人。
作为报复,吴锋在云海岚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给李忠下了慢|性|毒|药。
那时候他和李询还不是朋友,所以做起这种事心安理得。
罗廷玉听完薛洗颜的陈述,道:“半年……可是决战该是用不了半年时间就会发生了吧?”
薛洗颜颔首:“所以我们需要将这个时间再提前一步。”
“李忠如今已真正是风中残烛,只要再有稍大的打击,就能送他归西。”
“决战之前,三河丧主,必能动摇其军心。”
她勾了勾手指,清美微笑起来:“此所谓——流言削敌士气之策。”
……
冬天越发寒冷,纷纷扬扬的雪花姗姗来迟,却顷刻将大地完全覆盖。
城中的积雪厚达一尺有余。
酒店的后院当中,两名青年男子围炉而饮。
一人下箸悠然,不紧不慢,另一人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身穿蓝色剑士袍的男子突然露出悲戚神色:“我完了,真的要完了……”
罗廷玉连忙安抚道:“好好说……”
他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微微张开嘴:“难道……坊间传言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蓝衣男子身形一颤,牙齿挫动着,微微攥住拳头。
许久,吐出一口气,叹息道:“贺老板,我当你是兄弟,便作实与你说了吧。”
他哀叹道:“真的,都是真的。”
“我为了一时的功名利禄,将青梅竹马的表妹献给门主作如夫人。可我又憋不住心里的那点火,终于……”
蓝衣男子猛地一跺脚:“可是……我真不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泄漏出去的!我和她行事一向机密,怎么会……”
罗廷玉心中暗笑,再机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蓝衣男子又道:“我是看出门主与夫人离婚之后甚是苦闷,又觉得表妹与门主夫人容貌相似,就动了这个念头……如果表妹能够得以扶正,我们家自然青云直上……”
“门主虽然对她看似宠爱,但迟迟不给承诺,表妹也心急气恼,又不敢表露,于是才……”
罗廷玉叹息道:“李公子想必对令妹没什么好感吧。”
蓝衣男子急道:“是……公子认为我妹子只是个可恶的狐狸精,恨得牙痒痒呢……”
罗廷玉摊开手:“看来,这事情只要有流言传出来,就决计瞒不住了。现在门主只是对你们稍微起疑,但是公子却是细心的,早晚查出真相。”
“给门主戴上绿帽子,这样的罪状,你们两人都难逃一死……”
蓝衣男子绝望地向后倒在椅背上:“那……现今该怎么办?”
“逃吧。现在还顾得上功名利禄么?”罗廷玉平静道:“我和你朋友一场,不忍心看到你遭遇横死。你没有家小,只要带着令妹逃走,便可无虞。另外你还知道不少三河的机密,只要到了神堂的地盘上,一定会得到重用……”
蓝衣男子一震,随即眼睛猛然睁圆:“你……贺老板,你是神堂的人是不是?你以前让我打听的那些事情……”
罗廷玉悠悠一笑:“我只是个小卒子,你出首了我于事无补。做出这样事情来,以为抓了我就能赎罪?李家人心胸狭窄可是有名的,现在一时安抚住你,今后还是要取你性命……”
蓝衣男子牙齿挫动,似乎在思忖。
而罗廷玉则神色平静如水,好像完全视生死于度外。
蓝衣男子蓝宇峰自幼父母双亡,与同样丧父丧母的表妹相依为命。虽然也算出身乡土豪族,却没有家小的问题。
蓝宇峰恨极了自己当初的贪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明知门主身体不好,却仍旧抱着那点希望,将表妹送给门主。
其实他之所以和表妹偷|情,不止是因为把持不住。而是表妹告诉他,门主很可能已经完全失去生育能力之后,他便想要把表妹的肚子弄大,让自己的孩子以李忠的孩子身份出生。
他的表妹如果生下男孩,必定能得到扶正。
考虑到李询的舅舅水信元已经成为了叛徒,那么今后借此夺嫡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偷|情之事既然不知道被谁泄漏出去,那么不但他的计划完全成为泡影,以李询的聪明,也能很轻易地猜到他的打算。
罗廷玉说得没错,李家父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现在不走,以后就没机会了。
蓝宇峰眼巴巴地看着罗廷玉:“你们有能力将我表妹从城主府内偷出来,让我们一起逃走?”
如果蓝宇峰知道是因为他自己酒后失言,被罗廷玉套出话来,偷|情的事情才会传出来,他宁愿死也是不会信任罗廷玉的。
但他却是把当初喝醉后讲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罗廷玉笃定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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