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胤进入嫣儿姑娘的房间之后,黄衫的淼焱也随之进来,顺带关了房门。
看到淼焱的举动,嫣儿明白了什么,也随手把窗户关起来。
屋内,顿时有些昏昏暗。
淼焱还没有开口,嫣儿却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冷淡道:“你杀人了?”
问的,自然是淼焱。
左胤倒是佩服这个姑娘的嗅觉。
淼焱轻笑一声,“瑞死了,听了不该听的话。”
先是死了,再是听了不该听的话,而不是因为听了不该听的话,再死了。
这个语序,让左胤有些思量。
嫣儿没有细问,能让瑞都身死的消息,淼焱不说,她也不会问,只不过看到左胤,她有些疑惑:“那这个少年……”
淼焱点点头:“接下来,由你做他的老师,教会他怎么化妆和隐藏气质,越快越好。”
嫣儿这才细细打量了左胤一眼,似乎有些为难,“杀气过甚,要隐藏很难。”
淼焱巧笑道:“这点小事,我相信嫣儿姑娘一定能做到的。”
嫣儿呵了一声,没有对淼焱的恭维做任何反应,而是看向左胤,淡淡道:“我的时间很紧张,所以你最好聪明点。”
左胤嗯了一声,对于嫣儿的淡漠,倒也没有不满,而是拱手道:“多谢。”
看到左胤的这番表态,嫣儿的眼中,有几分好奇赞许。
宠辱不惊,风范不错。
谈妥之后,淼焱打开门,让阳光洒了进来,头也不回地道:“最近会有大事发生,你早做准备。”
这话是对嫣儿说的,不过,左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疑问道:“刚刚,有很多人见到了我。”
淼焱哼笑一声,“既然瑞能带你进来,就说明你是在门口遇到他的,既然如此,徒然的掩饰,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这里的姑娘,虽说大都不是同类,但是,好歹会管住自己的嘴。”
同类,便是麻雀了。
说罢,淼焱关上房门,离去。
房间又重新昏暗了起来,嫣儿指着梳妆台,对着左胤命令道:“坐到那里。”
左胤倒也没有说什么,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易容隐息,才是当务之急。
嫣儿从梳妆台上拿起小剪刀,开始修理左胤的头发。
经过了两天的奔波,左胤虽说还能找到溪流洗脸,但是头也就稍稍洗了下,嫣儿倒也没有嫌弃,一言不发地剪着左胤的碎发。
发丝,不断的掉落。
左胤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幽香。
很轻柔的香味,说不上名字,也无法描述,却不知不觉间,沁人心脾。
他感受到了一股闲适,这是他经过了吴靖遇袭,两天逃亡路之后的闲适,慵慵懒懒,似乎自己,可以在这种香味之中安然的睡去。
睡去。
左胤睡着。
嫣儿手中的剪刀,停了下来。
她走到前面,看着左胤的眉眼,蹙眉想着怎么化妆,随即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床上,拿起一床棉被,盖在了左胤的身上。
至少,这样能睡得好一些。
不会感冒。
……
吴靖遇袭的消息,虽然没有在民众之间流传开来,但是各方势力,却都知道了消息。
北地,燕王府。
燕王卢定北人好好的,却平白无故生了大病,人们私下都议论纷纷,是燕王在元嘉北伐之时,杀戮过重,这才遭了天谴。
眼下,燕王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燕王躺在病床上,全身散发出浓重的药草苦味,他须发洁白,人也干瘦如柴,哪里还有曾经的“狂夫”模样。
黑发凌乱的卢玄琅,则拿着一封密信,正在仔细地看着。
明明上面只有一行字,但他却看了很久,似乎要仔细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
返回北地的卢慕楚,跪在床边,对眼前的这一切,难以置信。
他才刚刚见到自己的父亲,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这个老人,就是雄才伟略的燕王。
堂堂的燕王,身体的底子在,生活条件优渥,府里的药师医师也都是天下顶尖,为何会成为这个样子?
而且,从他进入燕都,事情就似乎有些不对劲。
明明是民风豪放,但是燕都却暗中戒严,究竟在防备什么?
就算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测,下一任的燕王,明显是二哥卢玄琅的,北地要说悲伤,肯定会有,但要说生乱,却绝无可能。
况且从他进入燕都,到这里,一路上,没有与任何北地的官员武将接触。
这,又是为什么?
卢慕楚跪在地上,用膝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憔悴的父亲,说不出话来。
卢定北却没有多言,而是爱惜的抚摸着卢慕楚的脑袋,眼睛之中,只剩下了回忆。
似乎是有些怀念,那个叫做“楚”的女人。
父子二人,有些沉默。
卢玄琅终于确认了密信的内容,轻轻地道:“吴靖死了。”
声音虽轻,却掩饰不住他的欣喜。
“咳咳……”
听到这个消息,卢定北大声的咳嗽了起来,气息浓厚无比,咳嗽地脸都通红起来,而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卢慕楚虽然心中震撼,但是自己的父亲这个样子,他也只能帮忙揉着父亲的胸膛,帮他缓解痛楚。
卢定北缓过气来,咬牙道:“四大宗族?”
卢玄琅笑了笑,“是的,当时其他四大宗族对我暗示过,可惜我没有兴趣,不过作为袖手旁观的交换,我拿到了黄秋礼的头颅,三弟,还记得这个家伙吗?”
卢慕楚面色复杂,他没有想到,四大宗族,竟然越过父亲,和二哥交易。
至于黄秋礼,卢慕楚对于这个叛徒,当然有印象。
卢玄琅邪魅地笑道:“往高处走,好事,但,走的时候,还把以前的殿下踩踩,那,可就不厚道了,这句话,我让人原原本本地带给了黄秋礼,算是北地对他的‘礼物’吧。”
卢慕楚看着卢玄琅,沉重地道:“二哥,你……”
卢玄琅此刻,却没有心思管他的弟弟了,而是看着卢定北,淡淡地道:“父亲,这些年来,我已经受够了北地的忍辱负重了,我北地,不是谁家的门户,这里天寒地冻,物产贫薄,但是北地之人,自由一番骨气,我们是骄傲的狼,不是狗。”
说这话的时候,卢玄琅的眼中,似乎有淡淡的幽绿色。
如狼。
北地狼。
卢定北此刻,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人,只是颓然地抬起手,艰难地指着卢玄琅,似乎对于这个逆子,有什么东西要说。
卢玄琅却突然单膝跪地,泪如泉涌:“父亲,为了北地的未来,还请您,赴死。”
为北地,赴死。
卢慕楚的心里,突然一凉,随即,他不可置信地豁然起身,怒气冲冲地来到卢玄琅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咆哮道:“卢玄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卢玄琅的眼中,有悲痛,有泪水。
却没有后悔。
他的心里,似乎有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卢玄琅有些柔和,他轻轻地道:“二哥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咚咚……”
话音刚落,卢玄琅踏了几下地板,石质的地板,竟然被他踏出了沉闷的响声。
房间的门,被人踹开,一群身着黑甲的士兵,哗啦地持刀进来。
“破军”。
卢玄琅一把抓住卢慕楚的手,把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开,随即吩咐道:“羁押起来,除了我,谁都不许见。”
“诺!”
卢慕楚面色难看,正要做出抵御的姿态是,却被卢玄琅一记手刀,砍中后颈,随即颓然倒地。
黑甲的士兵,将晕死过去的卢慕楚带走,房间里,重新趋于安静。
卢定北,有些忧愁,这个时候,老人已经看淡了自己的身死,开口问道:“你要如何处置你这个弟弟?”
卢玄琅轻笑道:“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说过,他这一生,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就可,天下大事,何必去操那份心呢?”
卢定北点点头,“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永寿八年二月初,在听到卫国公吴靖身死的消息后,燕王卢定北愤慨于好友的死亡,怒火攻心,加重了原本的疾病,随吴靖而去。
同时,卢定北二子卢玄琅,继任成为新任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