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打了个呵欠,一双眼睛熬的红肿:“白芙蓉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跟苏公子在两情依依?”说到“两情依依”四个字,他又觉得苦涩,他能想象到芙蓉与苏畅情深深雨蒙蒙的模样,他分明在嫉妒,分明在吃醋,可又不得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来:“她跟谁两情依依,关朕何事呢?朕不是应该操心天下的黎民百姓吗?”
每次皇上提到芙蓉,七公公都有意闪躲。
这是个无底洞一样的问题,甚至,皇上没日没夜的念叨,连做梦也在喊她:“白芙蓉,给朕端杯茶,朕渴了。”
这一次,七公公依然想装聋作哑。
皇上揪住他不放:“七公公,你说,白芙蓉现在在做什么?”
“奴才…….不知。”
“唉,你又不是千里眼,当然不知了。她那里应该也下雪了吧。”皇上默然念叨,又觉得自己傻里傻气,自己的智商,是直线下降的速度么?京城就那么大,几百公里以外的小城都扬雪了,白芙蓉就住在城墙根下,她那里会没下雪?多此一问罢了。
小太监端茶上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皇上叫住了他:“白芙蓉,今日泡的是什么茶?”
小太监呆住。皇上在叫谁?自己的名字不是小板凳吗?
七公公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一面又小声对皇上说:“皇上,你叫错名字了。”
“七公公,朕真想把你的名字改做白芙蓉,这样,朕就可以没日没夜的叫你,你就可以没日没夜的跟朕在一处了。”皇上歪着道。
七公公讪讪的:“皇上可是答应了芙蓉姑娘,要迎娶白家二小姐入宫的,皇上可是忘了?”
提到白家二小姐的名字,皇上差一点从榻上跳起,那个跟踪狂一样的白二小姐。自己就要把她娶进宫里了?自己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她,甚至看到她吓的转头就跑,如今果真要娶她了?
皇上颓然倒在榻上,虽万般不喜欢白茶茶,可想到芙蓉当时的叮嘱,他又无可奈何:“白芙蓉当时肯定在装死,怕朕不娶她妹妹,故意装死来威胁朕,朕竟然还相信。”
“因为情深…….所以相信。”七公公悠悠吐出一句。
皇上的茶“噗”的吐了出来:“七公公,你还是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他把茶碗放在桌上。依然静静的歪着。她想到芙蓉的托付。心里就一丝一丝抽着疼:“既然朕答应了白芙蓉,朕一定会做到,等太后丧礼一过,朕就迎娶白茶茶。”
七公公松了一口气:“皇上说到做到。一言九鼎,实在是天下百姓的楷模,可是…….”
“你说。”
“可是皇上当初说,要迎娶白家大小姐,此事,天下百姓都已知晓,且成亲当日,京城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如今又要娶二小姐。那大小姐怎么办?皇上岂不是要食言?”七公公很是担忧。
七公公的担忧不无道理。
皇上歪在那不说话了。
像是睡着,又像是沉思。只是不发一言。
气氛澄净,皇宫里的钟声又响了一次,是时候给太后祭拜上香了。
宫外虽不能丝竹弦乐,可比起宫里的沉闷。还是要好很多。
初雪,极大,府里又冷又静,连鸟叫也没有。
芙蓉闷的慌,身上又好了,便张罗带小巧出去散心。
如今已不是当初肚大如锣的时候了,芙蓉出门,也能昂首挺胸了。
她特意换身檀木色披风,绸缎掐腰小袄,浅蓝色撒花襦裙,将一头青丝轻轻笼在脑后,然后用一根白纱带绑着,耳后是一支雕花簪子并一对白玉耳环。
收拾停当,她还特意略施脂粉,对镜一瞧,虽不是十足的美人,可收拾的利利索索,明眸善睐,倒也有几分姿色。
二人走到小车胡同,正巧看到青儿站在苏府门口张望。
她喜欢跟葫芦说话,如今葫芦去宫里习学,她便有些寂寞,不过是站在台阶上看苏府下人扫雪。
芙蓉邀请她去京城里玩,她便欣然答应。
虽然进京有几年了,可一直在宫里当差,并没有机会在京城里闲逛,如今京城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
去京城里散散心,总是比闷在府里的好。
三人并肩前行。
因为入了冬,街头所卖的东西,多半是冒着热气的。
比如,刚出锅的烧饼,热气腾腾的混沌,还有烫手的烤洋芋。炭烧的羊肉。
一股股的香气弥漫在京城里。满眼的雪色本来寂寥而空洞,如今因为有了这些美食,这个冬天,也变的丰满多了。
遗憾的是,街头能听说书的茶楼,如今只能喝茶,不能听书,那些富丽堂皇的妓院,也悄悄的下了板子关了门。说是老鸨从良。
谁都知道,是太后丧礼的事。
虽如此,可京城琳琅满目的铺子,那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是让人目不暇接。
三人边走边看。
走到卖对联的铺子里,买了几幅上好的对联,又买了几包点心,走久了,倒不觉得冷,身上还发了汗,便去旁边一家酒楼里坐着。想用点饭。
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街景,街上的行人如蚂蚁一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
等上菜的功夫,小巧拿着芙蓉买的对联念了起来:“舌旧迎新………”
“那是辞旧迎新。”青儿笑。
她跟白家人已很熟络了,所以说到小巧念错字,她一点也不含糊,只有很熟络,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小巧脸一红,将对联折了起来:“我从小就是做丫鬟的,没有念过什么书,不过是粗使丫头,这些字,还是跟芙蓉姐学的呢。芙蓉姐看书的时候,我在旁边端茶递水。听了几句,认得几个字。反正认不全。”
“你们别夸我了,其实我不爱看书。”芙蓉笑。
三个人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聊的不亦乐乎。
出来走走,倒是比闷在府里强多了。
饭菜上来,几碟小菜,外加一碟花瓶包子。
所谓的花瓶包子,只是包子的一种,底大,馅足,上头捏的很细,离近了看,像是一个个大肚花瓶。
小巧与青儿分别捏起一个尝了,均是赞不绝口,又香又软,实在好吃。
不远处另一个窗口。
有一个男人低头坐着。
酒楼生意红火,老板娘都要亲自上菜。
男人望着老板娘:“我要……..我要…….”
老板娘脸上发红:“客官喝醉了。”
男人依然不依不饶:“我要,你敢不给…….你敢不给么…….”
“客官,如今太后新丧,举国哀悼,连那些妓院都停了生意,客官再这样,我们可要报官了。”
男人笑:“报官,我…….就是官,反正,我要……要…….要……..”
小巧与青儿不禁异口同声:“禽兽。”
芙蓉瞧着那男人穿件月色袍子,雾蓝色盘金扣马甲,便不屑的加了句:“衣冠……禽兽。”
“对,是衣冠禽兽。”三人异口同声。
老板娘行走江湖,一身铁胆,自然不会害怕,她捋起衣袖叫来小二:“有人闹事,给我打半死架出去。”
小二们一哄而上。
有个长者跳出来:“不要啊——不要啊——不能打啊。”
这声音芙蓉熟悉。怎么那么像七公公。哪里有七公公,哪里便有皇上,芙蓉定睛一看,说话的长者,果然是七公公,而那个耍流氓的男人,不是皇上又是谁?
皇上不是应该在宫里满脸哀伤的守丧吗?皇上不是应该在宫里痛哭流涕吗?
可此时的皇上,分明没有半分哀伤的样子。反而衣着华丽,一脸坏笑。
“竟然敢调戏我们老板娘,真是不想要命了。”小二们围攻而上。将皇上围的水泄不通。
“我要……我要……..”皇上摇摇晃晃的站不住。
这一次,是芙蓉上去解围的。
虽然芙蓉一介女流,上前去为一个看上去色眯眯的男人求情,让酒楼的人瞪大了眼睛,可是息事宁人,他们也没有过多为难。
结账。
回府。
芙蓉走在前头。
七公公扶着皇上摇摇晃晃的跟在后头:“芙蓉姑娘,你等一等。”七公公叫她。
芙蓉站住。
“芙蓉姑娘,你看皇上这模样,如今怕是得醒了酒才能回宫,不然让别人看到了,一定会议论纷纷的。”七公公有些为难的看着芙蓉。
太后新丧,皇上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如今还会说胡话,若被外人听去,又要做一番文章出来。
芙蓉只得答应:“那就去我们家吧。”
一路摇摇晃晃。
皇上醉的简直不醒人世,一路都在喊着:“我要…….我要……..我要……..”
七公公尴尬:“皇上,咱们这是去白家,皇上若是头晕,一会儿就先歇一会儿。”
小巧与青儿夹着胳膊围在芙蓉身边,得知酒楼的男人是皇上,二人的心砰砰跳起来,先前还骂皇上是禽兽,还好没有被皇上听到。
皇上被安顿在白家客房。他躺在床上也不老实,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一会儿要茶水,一会儿要点心,大冷天的,还要人给他摇扇子,只说是心里热的慌,热的像抱了个火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