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口,春娘剥鱼。
刚从湖里捞了两条大鲤鱼,正好清蒸了吃。
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刚把鱼剖开,去了内脏,这会儿正在刮鱼鳞。
葫芦蹲在一旁看。看了一会儿,他又嘟囔起来:“春娘,大姐太偏心了。”
“为什么?”
“大姐送给你们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的好东西,送给我的,都是随随便便的小东西,你看那泥人,我自己都会捏了,还说是我小时候玩的,可我现在都长大了…….”
春娘笑笑:“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你大姐的一片心意,你若不喜欢,不如,你跟娘换换?”
“我才不要你的簪子,那是女人戴的。”葫芦自己也笑了。
他蹲着看春娘剥完了鱼,又看春娘切姜丝儿,眼看鱼上了锅,春娘开始烧火,便催促他:“葫芦,你去看会儿书吧,师傅不是又新给了几本书吗?娘要烧火了,厨房里热,别熏着你。”
葫芦却不走,看书哪有跟春娘说话有意思。
灶膛里的火苗“呼”的一声窜了出来。
天气本来就燥热,厨房里烧了火,更觉得闷热难当,葫芦擦擦额头的汗,靠着长案问春娘:“大姐一向不大方,以前她去城里卖菜,我让她给我捎点东西,她常常都只捎一点儿,不舍得花银子。”
“葫芦,你也不要怪你大姐,那时候,怕是家里境况不好,没有什么收入,还要养活你跟茶茶,你大姐得算着日子过,如今日子好些了,瞧,你大姐不是给你买了东西吗?”
“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如今不过年不过节,大姐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出去给咱们买东西?”葫芦悠悠的道。
春娘拿着烧火棍愣住了,是呀,非年非节的,芙蓉为什么要给一家人挑礼物呢?葫芦都想到的问题,自己竟然粗心大意给忘了。
葫芦还在嘟囔着:“大姐送什么礼物,至少应该先问问我,也不管我喜欢什么,就送我泥人,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玩泥巴。人家会笑死的。”
春娘心里想着葫芦的话。她收到礼物的高兴劲儿荡然无存,
用了饭,春娘又给菩萨上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念了会儿经。见芙蓉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过去跟她说话:“芙蓉,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芙蓉笑笑:“可能是因为热,所以躺着扇会儿风。”
春娘坐在桌边,拿着芙蓉做的荷包发愣。
芙蓉已觉察到有异,她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春娘,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娘……..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娘就是想问一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家里人买东西了?”
芙蓉早想到春娘会有此一问。倒也对答如流:“春娘你常年在家里操劳,我给春娘买一支簪子,还不是应该的。都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不知道给春娘你添置东西,倒让春娘你受了委屈。”
春娘眼前一片模糊。她差点哭出来:“你是娘的孩子,为什么跟娘这般客气,娘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所以…….才提前给家里人买好东西。不过,家里银子不富裕,省着点用总是没错。芙蓉,你的身子真的无碍吗?你若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不要瞒着娘。”
芙蓉笑着点点头。
春娘关门出去,芙蓉无声的泪便流了下来。
春娘说对了,芙蓉就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异样,很怕有个万一,怕到时候来不及给家里人添东西,所以她想着,尽快的对家人好。
可是,这一切她都不敢告诉春娘,春娘胆子小,且芙蓉的身子,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说是胎气,春娘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芙蓉只愿一个人撑着,不愿意让春娘过多操心。
七公公狼狈的回宫,他在朝阳门拍掉了身上的鸡蛋壳,可身上那浓重的臭鸡蛋味儿还是让人掩鼻而逃。他脸上受了伤,流了血,如今肿的老高。
他低头垂首的进了养心殿。
皇上默坐在养心殿长椅上发呆。见七公公如此模样,他惊诧的道:“七公公,你遇上劫匪了?”
七公公无奈的将京城里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他跪在地上道:“皇上,都是奴才没用,奴才不会武功,也保护不了芙蓉姑娘,倒是那几位无名好汉,遣散了众人,不然,芙蓉姑娘就危险了。”
皇上手扶着龙椅让七公公起来,七公公给皇上斟茶,皇上也没喝。
七公公试探着:“外邦使臣惹皇上生气了?”
皇上摇摇头:“他不过是蛮夷小国来的,怎么敢惹朕生气。”
“那皇上是?”
皇上低下头去:“白芙蓉这样受人欺负,朕总是放心不下的,朕坐着想了半天,却想不到万全之策,若是派禁卫军去白府门口守着,以后白芙蓉出门,不管是烧香拜佛,还是逛街买东西,都有禁卫军跟着。这样虽安全,可京城那帮闲人又会议论纷纷,对朕对芙蓉都不好。况且,白芙蓉肯定也不愿意。若是不派禁卫军,白芙蓉天天受这样的委屈,怎么能好好养胎?”
七公公出主意:“皇上,不然派苏侍卫去白家守着芙蓉姑娘?苏侍卫这人细心,武功又高,而且他家离芙蓉姑娘家又近,二人又相熟…….”
皇上断然拒绝:“此事不妥,派苏侍卫去跟派禁卫军去有何区别?”
皇上是有私心的,他总觉得苏侍卫在觊觎芙蓉,若真是这样,他派苏侍卫去守着芙蓉,不真成了昏庸的皇帝了,他还不傻。当然不会便宜了苏畅。
“朕当初想着,不想让白芙蓉进宫来,一则她不愿意。二则,太后也不会愿意的。再则,朕也觉得,她一个乡野间长大的女子,就跟漫天遍野的油菜花一样,在宫外也好,若移进宫来,倒怕她不习惯,可是如今想想,宫里有什么不好,一则有太医守着,什么头疼脑热都好医治。二则有朕守着她,有丫鬟小太监围着她,倒也不寂寞。三则,宫里的人,都守规矩,不像京城那帮吃饱没事干的,就会嚼舌头。至少她进了宫,宫里人不敢随便说她什么,今日京城的事,断然不会发生。”
皇上果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如今这么的长篇大论,竟然不用打草稿,还详细的分出了利弊,还列出了一二三来。真是难为皇上的一片苦心了,简直可歌可泣。
皇上没把七公公当外人,所以才什么都跟他说。
七公公不得不提醒他:“皇上,让芙蓉姑娘进宫,虽能保护她,可芙蓉姑娘愿意吗?若不愿意,皇上强迫,好吗?”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反正朕愿意,由不得她不愿意。朕也是为了她好。”
“那…….太后会愿意吗?”七公公小声道。
“唉,公公,怪得你挨了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忧伤的靠在椅上:“朕已经去回过太后了,果然如你想的,太后断然拒绝,说芙蓉如今的形势,根本不好入宫,如果朕纳她入后-宫,怎么跟后-宫中那群争风吃醋的女人交待,她们定然瞧不起芙蓉,芙蓉一辈子也无法抬头。”
“皇上可以让芙蓉姑娘进宫伺候,不一定入后-宫,哪怕端茶递水也好呢,皇上不是曾说,明朝时就有一个叫上官婉儿的,天天伺候在皇帝身边?”七公公小心出着主意。
皇上直叹气:“七公公,那是唐朝,不是明朝,上官婉儿是伺候武则天的,朕也想过,让白芙蓉进宫来,哪怕是端茶递水做个样子,或者什么也不用干呢,可太后哪里同意,太后是害怕天下万民,悠悠之口不可不防啊,今日京城的事,你也见识了。”
如此,皇上与七公公都没了办法。
进退都不行。倒让人忧虑。
皇上贵为天子,却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晚间,他喝光了一壶酒,迷迷糊糊的想着芙蓉,迷迷糊糊的睡觉,清醒过来,却还是没有主意。
这让他惆怅。
买簪子那一日,芙蓉还曾偷偷的买了一点小米,只是没让家人知道罢了。
这一日,她带着小米到苏畅家,算是登门道歉。
那只脱了毛的八哥,如今被苏畅养在笼子里。
苏老爷正在喂它喝水,想去抚摸八哥,又觉得摸上去怪怪的,只得敲着笼子道:“喝水,喝水。”
芙蓉有些尴尬,自己的弟弟做下这样的事,害的她好几天不敢看苏畅。
她把小米交给苏府下人收着,还没道歉,苏老爷倒先开口了:“芙蓉,如今还好么?”
“劳苏老爷惦记,我还好。”芙蓉尴尬的道:“八哥的事…….”
苏老爷十分大度,摆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提了,听畅儿说,为此事,你还罚了你弟弟,大可不必的,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苏老爷甚至为葫芦开脱,这更让芙蓉无地自容。
苏畅当值回来,换了身衣裳。丫鬟端了茶上来,他无心喝茶,倒是先问芙蓉:“听说,前两日在京城里,你跟小巧被一群起哄的人给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