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一向不信这些。
可想想今天那些奇怪的事,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
算命先生笑着道:“姑娘把嘴张开,露出舌苔给我看看,顺便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脉象。”
“先生不是算命的吗?怎么倒像是大夫?”芙蓉问他。
算命先生脸一红,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我是算命的,算命的,我算的一向很准。”
“有何凭证?”
“我也观察了好久,那些人不愿意把东西卖给大小姐,大小姐肯定想知道原因,我就知道原因。”算命先生胸有成足。
“你可不要乱说。”小巧紧张起来。就像很怕算命先生会说出什么似的。
芙蓉安慰她:“算命先生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害怕,说的准不准,也做不得数,当不了真。”
算命先生却摆摆手:“我说的这话,算的这命,一定是准的。”
“那你算吧。”
“给一两银子。”算命先生伸手。
“你算的准,我就给,算的不准,就没有。”芙蓉盯着他。
“那好吧。”算命先生收回了手:“横竖你这一两银子跑不了。早晚是我的。”
“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不肯卖东西给我?见了我有的人还躲了起来?”
算命先生笑笑:“因为芙蓉姑娘有了孩子。”
“什么意思?”
“我已经算过了,王母娘娘觉得你们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兄弟,怕是支撑不了家业,所以迫不及待的让送子观音给你们家送了一个小孩。”
“小孩呢?在哪里?”
算命先生指指芙蓉的肚子:“姑娘就没觉得,最近肚子有些鼓涨吗?那里面装的便是孩子了,十月怀胎。生下孩子,那孩子便聪明无比,因为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
算命先生的声音极大。就像拿着个大喇叭在喊话,连周边的小乞丐。炸糖糕的小贩都围了上来瞧热闹。
芙蓉有些尴尬:“你肯定算错了。”
小巧一心护在芙蓉前面:“你算的不准,我们姑娘还没有嫁人呢,怎么会有孩子,你一定是胡说的,不准。”
一面说,小巧一面拉着芙蓉就走。算命先生还在背后唧唧歪歪:“我算的怎么不准了?全城的人都知道我算的准,你们竟然不给我银子……..这是欺天。”
算命先生的话。让人气愤,想起那些围观者的眼神,芙蓉便没兴致在街头逛了。
走出不远,小巧却说是饿了。转身要去买熟牛肉,让芙蓉在原地等着。
小巧并不是什么贪嘴的人。芙蓉觉得此中定有蹊跷,便悄悄跟了上去。
还好街上人来人往,小巧倒并没有发现身后跟来的芙蓉。
小巧原路返回,又去了算命先生那里。
算命先生的嘴就跟喷壶似的。一直“噗噗”个不停:“我算出来她怀了身孕,如今瞧着,小腹都有些隆起,竟然还不承认,连算命先生也欺……..”
“是啊是啊。京城里早传开了,说是白家的大小姐未婚先孕,如今吐的厉害,却还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算命先生真是神算了。”周遭的人议论纷纷。
小巧尴尬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两银子塞进算命先生手里:“先生,你不要乱说了,这是给你的卦钱。”
给了卦钱,便是默认了算命先生的话。
算命先生得意起来:“如今有了身孕就有了身孕吧,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自己不认也没用,横竖送子观音已送了孩子了。不要也得要。”
芙蓉从人群里挤出来,直接拿走了算命先生手里的银子:“先生应该给自己算一算,看自己什么时候怀孕。”
“你——”
“我有没有身孕,不是先生说了算,我说先生算的不准,便是不准,既然算的不准,我们是不会给银子的。”芙蓉拉着小巧便走。
一直穿过两条街,二人才停下来。
雪下大了。
路上的行人渐少。
周围似乎只有雪在簌簌而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寂寞而空旷。
芙蓉的头发白了。身上的衣裳也落了一层雪。
她拉着小巧,放慢了脚步。
小巧有些尴尬,就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见芙蓉也并不问她什么,她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芙蓉姐,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你怀了身孕的事,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你,所以今天来城里,才会被他们奚落。”小巧声音哽咽。
芙蓉默默的拉住她的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阵子芙蓉姐身子不好,常常呕吐,又时常拉肚子,而且说身上乏力,春娘给请了大夫来府瞧看,大夫们说,芙蓉姐怀了身孕。”
“一派胡言。”芙蓉有些愤然,说别人什么不好,说别人怀孕。
“芙蓉姐,你也不要不相信,并不是一个大夫这样说的,好几个大夫都这样说,大夫们都这样说,怕就是真的了。”小巧抽噎起来。
芙蓉才算明白过来,难怪家里常常换着法子做好吃的,原来是怕自己怀了孩子,缺了营养?
雪花将二人的脚印掩埋了。
“小巧,谢谢你。”
“芙蓉姐谢我什么?是我应该给芙蓉姐道歉,我知道这件事,却藏着掖着…….”
“你藏着掖着,终归是为我好,而我谢谢你,是谢你冒着风险,甘愿陪我出门,如今别人奚落我,也让你受了委屈,是我对不起你。”
这些话,不禁让小巧潸然泪下。
以往去京城添置东西,或是吃的,或是穿的,横竖吃穿用度,会买不少,可这一次,却是两手空空。二人什么也没买到。
雪落在脸上,很快化成了水,芙蓉冻的无法说话。
葫芦与春娘站在白家大门口搓手等着。
见远远的二人过来了。春娘便急着去迎接,想想自己没撑伞。又想转身去取伞,葫芦屁颠的跟在春娘身后:“我瞧着大姐的心情不好。肯定是在京城里被人家扔了臭鸡蛋了。”
“为何这样说?”
“你看,大姐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青紫青紫的。她高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葫芦一路罗嗦着。
春娘却只是不信:“或者是冻的,出门的时候,天还是好的。没想到风雪无情,也没个准儿,怎么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就遇上雪了。”虽是这样说。春娘心里却是没底,撑伞接了芙蓉进屋,给芙蓉拍拍身上的雪,又将炭炉子往她脚边移了移:“芙蓉,今儿?”
“我们什么也没买到。”小巧嘟嘴:“反倒被雪淋了一场。”
“没买到也没有关系。等天暖的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反正家里如今也不太缺东西。”春娘打着圆场,一面打量着芙蓉的脸色。
芙蓉的脸色,果然像葫芦所说。青紫青紫的。
“春娘,听说我怀了身孕。”芙蓉悠悠的抬起头,注视着春娘的眼睛。
春娘顿时有些慌了。
葫芦忙从廊下跳了出来:“反正不是我说的,春娘交待不让我们说大姐怀孕的事,我可没说。小巧,是不是你说的?”
“我…….”小巧语塞。
“不关小巧的事。”芙蓉喝了碗茶道:“我怀了身孕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竟然还不知道,,如今想想那棺材铺掌柜的话,倒也有些意思,他肯定是想着,我如今怀了身孕,以后人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定然活不下去,要去寻死。”
春娘抓着芙蓉的手哭起来:“即便是这样,即便白家人被别人戳脊梁骨,娘也不能让你死,你死了,娘怎么办?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春娘将芙蓉的手握紧,像是一不小心,芙蓉就真的去寻死了一样。
“春娘,你放心,我不会去死的。”芙蓉笑笑:“我没事。”
春娘却还是放心不下,一时又遣走小巧,让她去厨房蒸米,又叫葫芦回屋去玩,葫芦不愿意:“你们说什么,也让我听会儿,我无聊的很。”
“葫芦,我跟你大姐说些私事。”春娘央求着。
葫芦只得沿墙根而去。
“春娘,你要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春娘见四下无人,确定小巧去了厨房,而葫芦去了亭子里看鱼,并没有窝在墙角偷听,茶茶正在房里睡觉,这才神秘兮兮的从她卧房里拿出一个纸包。
纸包有拳头大,打开来,里面是几味草药。
草药气味浓烈,芙蓉不禁咳嗽了一声。
春娘小心将纸包塞进芙蓉怀里:“这些东西,是娘今儿从外头的药铺里抓回来的,保证有效。”
“春娘,这是什么?”
春娘压着声音道:“如今你想堂堂正正的活着,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也只能下药了,放心吧,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这事。”
芙蓉有些明白了,这抓来的药,是传说中的堕胎药?
葫芦却探出头来。
春娘看到葫芦,也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葫芦,你…….你…….不是在亭子里玩吗?”
葫芦的脸更白:“春娘,这毒药是准备给我吃的?还是给茶茶姐,小巧姐吃的?我们都说了,守住大姐的秘密,不跟别人说的。”
“葫芦,我…….”春娘语塞。
“葫芦,你想哪去了,春娘怎么会毒死你们,这是春娘给大姐我抓的药,不信你看看,一会儿这药熬好了,是我喝,你们想喝,还没份儿呢。”芙蓉故意装出欢喜的样子来,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
春娘抓了堕胎药,那自然是相信自己身子不洁,与别人有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