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把羊绳紧紧的撰在手里,告诉郑家娘子,这羊本是自己爹娘养的,现在爹放羊时摔着了腿,怕一时半会动不了,家里娶了新嫂子,开销比往常大,所以打算把几只大羊给处理了。
“你哥跟你嫂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成亲这么久连个枕头也没生出来,天天窝家里干什么呢,怎么不让他们俩去放羊?”郑家娘子说着,放下手里的切肉刀,捋了捋袖子道:“不是我说你那爹,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爬到墙头上偷看小娘们洗澡,被人家追着跑,脚底下跟抹了油一样,全镇数他跑的快,如今真是岁月不饶人,放俩羊也能摔着。年轻时候的本事哪去了。”
芙蓉听郑家娘子揭这杨老爷子的老底,不禁暗暗想笑,葫芦傻不几的坐在凳子上拿油条逗那羊,嘴里嘟囔着:“我要看小娘们洗澡,我要看小娘们洗澡。”一边说,一边晃着两条腿。茶茶忙上前捂住葫芦的嘴,不让他乱说话。
捂了好一会儿,茶茶才松开手,葫芦长喘了一口气,甩着油条又喊起来:“我要看小娘们洗澡——”
他当然不懂什么叫小娘们,只是图喊着热闹。
还是芙蓉瞪了他一眼,拿着手里的剔骨刀一比划,他就不放吭了。
中午收了工,郑家娘子特意留下二斤五花肉,让芙蓉回家做给葫芦,茶茶吃,芙蓉再三推让,还是接下了。郑家娘子是个实在人,在这铺子里上工,她从来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把肉铺子清扫了一番,把切肉的大案板擦了擦,砍骨的木墩洗了洗,然后把围裙,铁钩子什么的挂回原处,才关上铺门。抱着葫芦,拉着茶茶去买衣服。
伙计正靠在柜台上打瞌睡,见芙蓉一家三口进来瞧衣裳,便将小袄跟夹裤拿出来道:“一百文,拿走穿吧。”
芙蓉本来还想说给二百文行不行,没想到伙计突然变大方了,竟然直接叫价一百文。
“你没喊错价吧?”芙蓉还以为他睡迷糊了。
“知道你们家穷,就要个实在价,一百文。拿吧。”伙计指着葫芦:“上回让他把小袄脱下来,他还不愿意呢。”
芙蓉从袋里掏出一百文来,这一百文在身上暖了半天,都还带着温度,小心翼翼的交到伙计手里,心里跟被掏空了一块似的,挣银钱不容易,花银钱就会心疼。
葫芦一看芙蓉付了钱,着急忙慌的把小袄套身上,对着铺子里的铜镜左照右照,然后就想那把夹裤往腿上套,夹裤太长,他伸进去一条腿拔不出来,当即拌了个狗啃泥。
“瞧瞧你弟弟,买件新衣裳,这高兴的,跟过大年似的。”伙计调笑。
“葫芦,那夹裤是给你茶茶姐买的,你穿它做啥,脱下来。”芙蓉上去就把夹裤给脱了下来,手段之伶俐,动作之利索,看的伙计直瞪眼:“你是做啥的?”
“杀猪卖肉的。”芙蓉答。
“不会吧?杀猪的手这么快?跟杀人一样利索,我还以为你是做衣裳的呢。”伙计道:“我们掌柜的刚张了榜,因为剪裁的娘子走了几位,所以如今缺了位子出来,我瞧着你怪干净利索的。”
“可我不会裁衣裳。”芙蓉有些失落。
“没事,跟着学就行,这都是现成的,掌柜的说了,每天做半天工,一个月工钱给五百钱。”
芙蓉心里不由的一动,在郑家娘子的肉铺子上工,五天的工钱是200文,一个月也就是不到一两银子,除去弟妹跟自己吃喝花销,所剩无几,且在郑家娘子铺子也只做半天工,下午是没有活计的,如果真能来这衣裳铺子学个手艺,还能挣点银两补贴家用,那这个漫长的冬天,也好过一点。
至少,弟妹的棉衣棉裤有着落了,且剩余的钱,还能割上几斤肉,买上几条鱼,过一个肥年。
所谓手里有钱,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家里的田如今荒着,自然没有粮食可以收,多挣一些钱来,备着吃饭穿衣也是好的。
跟伙计商量好,过几天有时间了,就过来好好看看。抱着葫芦回去的路上,芙蓉心里都喜滋滋的。王婶子因几天没见芙蓉,心里有些挂念,虽是自家杨老爷子摔断了腿,但俩人一向不和,所以便拿了一捆芹菜来芙蓉家里坐着说话。
说着说着便眼圈泛红,伸出袖子来擦时,手上都有淤青,原来是杨老爷子卧床后,心情不好,时不时的要发发火,虽身子不灵便,但手边有一根拐杖,于是拿着拐杖便给了王婶子两棍。想着她过的也不如意,芙蓉并没有收她送来的芹菜,还亲自到厨房里,把郑家娘子给的二斤五花肉切下来一半,硬塞给王婶子。
穷人家一向不常吃肉,这些天,芙蓉也没买过几回肉,有好几次,都是郑家娘子看葫芦跟茶茶在长身体,硬塞一些肉,且都是上好的肉,一斤要几十文,知恩要图报,芙蓉在肉铺子里做活很是卖力,王婶子对自己家人好,自己把仅有的肉分一点给她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葫芦这回倒听话,也不小气,托着肉就喊:“婶儿,吃肉肉……香香。”
王婶子说什么也不肯要,哪里有跟孩子们抢嘴吃的。正在推让间,王婶子的大媳妇何秀花掐着腰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芹菜,嘴里吆喝着:“家里又出内贼拉,我刚买了芹菜,想着做芹菜饺子的,怎么一转眼,就少了一捆?不是我说你娘,到底你是跟谁一家人哪?还是我爹算的准,就知道你又跑这来了。”
王婶子被媳妇一说,便不敢做声了,何秀花一向是个跋扈的,做娘的为了孩子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向也不愿意跟她计较。何秀花见王婶子跟没嘴的包子一样,又转头盯着葫芦道:“这死孩子才这么大,学人家吃什么芹菜,能嚼烂吗?”
葫芦一听何秀花说的不是好话,便抱住她的腿道:“学人家吃芹菜,能嚼烂吗?”
“死孩子,别学大人说话。”何秀花一把给葫芦拨拉开了。
茶茶把猪肉指了指,对何秀花说,是给她们家的,何秀花一见猪肉,顿时眼冒金星子,三下五除二把猪肉抱在怀里,不忘带上她们家的那捆芹菜,一溜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