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中央,一名身着深衣袍服的男子起身踱至眉间尺所在的矮桌前,他的目光向眉间尺腰间扫去,片刻的停留后,騞然合下手中的羽尾聚骨扇,继而反掌疾下欲将纸扇扣于桌侧。
重扣破空携起的劲气飒飒生风,酒馆内的众人听得风声纷纷侧目来看,原本嘈杂的酒馆瞬时安静下来,前来送酒的掌柜见此情形也是心中一颤,以为矮桌即刻便要在这破空的重扣下崩倒。
骨扇和男子的掌面落在桌上,却未激起半点声响,木桌更是未动分毫,掌柜的对着静扣在桌侧的羽扇瞧了又瞧,又看了看矮桌两侧的二人,识趣地走了开。人声又如鼎沸一般在酒馆里炸响开来。男子向前一步,将背在身后的手引至桌前,挽起宽袖,又把手中提携的酒坛定在矮桌之上,自顾地席地坐了下来。
眉间尺缓过神来,他的双眼依旧向皇城方向望去,瞳仁之中却瞬间失了神采,他的瞳廓渐渐发散,视线回到酒馆之内,用余光打量着席坐在对面的男子。
男子不再做声。眉间尺也未做半点反应。
姜城地处西北,上接洞庭,东邻湘水。虽是仲夏,傍晚时分却是凉爽,一袭风雨穿堂而过,雨水落满桌台,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男子深吸一口气,双目微侧,缓缓抬起右手,待宽袖落下,伸出其中三指,将酒坛推至眉间尺的眼下。
“此酒名为杜康,初产轩辕之丘,始作酒神杜康之手,春秋之期流于齐鲁之交。素闻尧酒千钟,杜康八百,今日有幸得之不知可否共饮。”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和他白净的面容甚是不符。
“有此好酒,自当同饮”眉间尺提起酒坛正要仰面饮下,手却是不自然的停在了半空,停留未过片刻,便又挥起左侧宽袖将酒坛和面容一并掩去,饮了起来。
男子见状,也有意地将目光移开,把玩起一旁的骨扇。
砰的一声,酒坛砸落在木质的桌面上,一坛子酒已经喝去了大半。
“果然好酒!”眉间尺一阵豪饮,胸中怨闷去了大半,顿觉快意十足。
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话至嘴边却又收住言语,继而转向一侧,接过一座圈足铜樽,将坛中的残酒倒个精光,侧身衔起一旁的灯芯,向中空的铜樽中探去。
铜樽中隐约有火光亮起,不一会儿樽上的酒气也弥散开来。
“酒是好酒,却不如阁下腰间的佩剑。”
眉间尺心中一怔,目光闪躲到樽下的火光中,先前的快意荡然无存,顷刻之间一个很长的故事在他的神念中走过。他的嘴角微微向左上扬起,看似有几分玩世的淡然,又像有丝丝愁苦隐含其中。
男子见眉间尺没有言语,又道,“阁下非习武之人却佩此宝剑,胸中虽有戾气却未谋杀伐之事。”
男子沙哑的嗓音和敏锐的洞悉让眉间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抑,他意识到眼前的男子非比寻常。
“右侧掌根负伤似铁烙所致,顶上斗笠的工艺在西北也不常见。”
眉间尺按兵不动,依旧看着火光,不置可否。
男子继而低声道“我知阁下来意,愿尽所能共谋此事。”,言语间透着几分诚恳。
眉间尺抬起头来欲要开口,却被男子打断。
“此处官贵居多,不宜相商。北郊沉溪有一处断流,明日三更子时再会。”
男子起身,甩去衣袖上沾染的雨水,脸上已是云淡风轻。很难想象弑君之事会是出自他的口中。
眉间尺没有再作停留,起身离开酒馆。迈出酒馆的瞬间,嘈杂的笑骂声又从身后传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酒馆,不禁感叹,置身其外对之嗤之以鼻,身入其中却又欲罢不能,想到这里眉间尺笑着摇了摇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酒馆和馆中的袍服男子,一阵狂风袭来,匾额上沿的水幕被吹将开来。
“醉三年。”
“一醉三年。”
“遗醉三年。”
“哈哈哈哈。”
眉间尺开始语无伦次,随后向北扬长而去。途至钱庄,他感觉在酒馆落下了什么,执意去想却又是一阵目眩。只得继续向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