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凤厅里闹出偌大动静,早已有人悄悄报官。听说杨大人的水仙阁里有小无赖捣乱,长安府的捕快跑得飞快。但一听说领头闹事的是长孙无忌,捕快们立刻停下了飞奔的脚步,说是要赶紧禀告府尹大人再行定夺。
开玩笑,一个是秦王李世民的小舅子,另一个是齐王李元吉的大舅子,神仙打架与庶民何干?众捕快坐在水仙阁外的台阶上,看看月亮乘乘风凉啃啃干粮再想想姑娘,顺便帮忙维持了一下楼外的秩序,也算是恪尽职守不辱使命了。
何况,楼里楼外看热闹的人太多,现场的捕快明显不够用,若是再分出人手去楼上,不但于事无补,万一底下再出了事谁来承担责任?
就在这时候长街东头马蹄如雷,如风卷平岗飞驰而来十数骑。齐王李元吉一马当先,神情很是不善。
刚刚还松松垮垮看风景的捕快们顿时摇身一变龙精虎猛,挥舞水火棍高声吆喝驱散围观路人,在水仙阁外辟开一条宽敞的通道迎候齐王殿下大驾光临。
李元吉翻身下马,守在门口的小金赶忙迎上前去道:“殿下,您也来了!”
李元吉看也不看小金,吩咐道:“头前引路!”
小金灵活得跟猴似的,领着李元吉和他带来的十多个长随蹦达着就上了二楼,来到百凤厅外。
只见百凤厅中,刁小四亲热地搂着杨巅峰不停往他嘴里灌酒,慈眉善目地劝说道:“你就签了吧,才四千多万两银子,赶明儿争取放趟外差,不用多久就捞回来了。”
杨巅峰被他牢牢按在椅子里动弹不得,一边喝一边吐,但意识尚在,双目血红玩命地摇头。
李元吉看到闹事的人中有刁小四,面色微变,目光一转望见杨巅峰面前的桌案上摊开一张欠条,上面一串令人指的数字触目惊心。
他原本以为来水仙阁寻衅滋事的是长孙无忌,哪晓得领头的是刁小四。另外两个年轻人尽管不认识,想必也是这家伙的狐朋狗友。
对刁小四,李元吉记得很清楚,去年二哥李世民大婚自己还曾和这小子在府门外起过冲突。结果大哥李建成大开中门亲自出迎,令他大失颜面。
别看这家伙一副十足的混混样儿,身上又不带一官半职,但不光父皇对他另眼相看,连正魔两道各门各派的脑人物都与他颇有渊源。据说前不久突厥内讧,这小子又插了一脚,等颉利可汗平定了义成公主和突利的叛乱,他也成了漠北草原的红人。如此一来,恐怕绝不可轻易得罪了他。
长孙无忌正哄着受惊的老板娘玩赌博游戏,瞧见李元吉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招呼道:“元吉,这么晚你还有兴致逛青楼啊!”
听到长孙无忌在叫李元吉的名字,杨巅峰犹如溺水的醉鬼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挣脱刁小四连滚带爬到门口,叫道:“殿下,救我……”话刚说到一半,骤然“哇”地喷出一摊秽物。
李元吉用袖口掩鼻,厌恶地退开两步道:“来人,想法子让他清醒清醒。”
身后两名长随应声而出,将杨巅峰架去一旁灌凉水洗胃。
李元吉走进百凤厅,朝刁小四抱拳道:“小四兄,久违了。”
刁小四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再晚点到?娘希匹,眼看到手的银子又飞走了。”
李元吉瞥了眼桌上的欠条,问道:“不知杨将军怎会欠了小四兄这么多钱?”
李逸风嘿然道:“你不认字么,欠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拆楼的费用。”
“大胆!”“放肆!”李元吉身后的长随齐齐色变厉声叱喝。
李元吉摆手阻止长随叫嚷,望向李逸风道:“你又是谁?”
李逸风转头望着天花板,长孙无忌笑呵呵地引荐道:“这位是漠北三公子之一的李逸风,他爹是黄庭宗宗主李岱墨,他妈是素罗可敦,他舅舅是颉利可汗,他姑姑是销魂仙子李霜妃……对了,听说无藏门的地藏殿殿主唐子畏马上就要做他的姑丈。”
“原来如此!李兄,”李元吉眸中精光一闪,抱拳道:“失敬!”
老板娘扯着长孙无忌的衣襟不肯松手,眼睛瞄着颉利可汗的亲外甥大脑一片凌乱,心中咒骂杨巅峰那个混蛋,怎么就招惹了这一帮煞星。
“还有那边一位老兄,也是漠北三公子之一,空日魔宗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慕容小白。”长孙无忌意气风,口若悬河道:“他们两位是为了突厥和大唐百年好合永不再战的友谊而来,不想刚到长安就被一大群金吾卫军官围殴,寒心,太让人寒心了。”
李元吉望着满地躺倒的金吾卫军官,另外还有几个是齐王府的清客,心里暗自愠怒。他强压火气,说道:“无论如何,拆一栋楼居然索要四千多万两白银,未免太离谱了。”
“齐王殿下这么说有失偏颇。咱们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每一分每一厘银子都有它的出处和用场。难道,你以为我刁小四是那种坐地起价贪图钱财的奸商么?”
李元吉瞧着这家伙振振有词的模样,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他若不是奸商,天底下就没有刁民了。
他环视厅中四人,慕容小白和李逸风久居漠北,刁小四刚回长安不久,和杨巅峰之间应该没有可能存在私人恩怨。难道,这事的始作俑者是长孙无忌?莫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念及与此李元吉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道:“只是我不明白,各位为何忽然对小小的一座水仙阁产生了兴趣?”
“没法子啊,谁让我的饭碗被人砸了呢?为了混口饭吃,也只好另起炉灶了。”刁小四满脸无奈地抱怨道。
李元吉讶异道:“是谁能砸了小四兄的饭碗?这倒奇了!”
“天子脚下藏龙卧虎,我最多只算一只小河虾,被人砸了饭碗有啥好稀奇?齐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如今已入股闻香楼,刚签了契约,可回头就有人想用五千两银子买下闻香楼……听说那人是禁军都尉大人,标准的皇亲国戚,老子没品没级草民一个,实在是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啊。”
“俗话说穷不与富斗,民不和官斗,我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咽。方才和无鸡兄商量,恰好他手头上有块地,我便打算在这块地上重建一座闻香楼,把原来那座楼让给人家。虽说如此一来老子亏大了,可谁教咱们没权没势没爹没娘呢?权当花钱消灾吧。”
李元吉算是听明白了,心中反而一定。闹了半天,事情的起因是杨巅峰痴心妄想欲图霸占闻香楼,刁小四来此应该不是李世民的授意。那这事就好办了!
他侧脸问杨巅峰道:“果真有此事?”
杨巅峰半死不活地靠在长随身上,结结巴巴道:“我、我……”
“啪!”李元吉迈步上前,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杨巅峰被打闷了,腮帮子高高鼓肿起来,瞅着李元吉不敢开腔。
李元吉脸上的煞气一闪而逝,回转过身道:“小四兄,你放心,我保证从今晚起绝对不会有人再敢往闻香楼惹是生非,否则不用小四兄话,小王第一个饶不过他!”
“可是……还有一件为难的事,齐王殿下能否随便帮个小忙?”
李元吉蹙了蹙眉,耐着性子问道:“小四兄还有何赐教?”
刁小四望向长孙无忌,说道:“赐教不敢当,但我不能对不起朋友啊。”
李元吉心下一记冷笑,问道:“无忌兄,你买这块地花了多少银子?”
“便宜的,也就十七八万两吧。”
杨巅峰口齿不清地叫道:“胡说八道,哪有可能那么贵?!”
刁小四很鄙夷地瞪着杨巅峰道:“囤货居奇趁火打劫你懂不懂?”
这回轮到长孙无忌出面做好人了,劝说道:“小四算了,都是自家人。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咱们就给元吉兄打个对折,九万两一口价。”
李元吉不等刁小四开口,断然道:“好,九万两!明日我便让杨巅峰将银票送到无忌兄的府上,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杨巅峰一听心里直滴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舍不得那三五千两纹银,把这块地买了下来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但既然李元吉已经开口允诺,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恨恨瞪视刁小四。
刁小四回敬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道:“也罢,谁让咱们和元吉兄是老朋友呢?”
李元吉点点头道:“承蒙小四兄赏脸,小弟铭记肺腑。日后不论遇到何事,小四兄尽管吩咐,小弟必当竭尽全力。”
刁小四一笑点头,心中暗自凛然,这李元吉看来也是个狠角色,至少不比当年的王玄恕差。
往后,是要对这家伙多留点儿神了,毕竟是当今皇上的正牌儿子,自己切莫阴沟里翻了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就不好玩了。
想到此处,他打个哈哈道:“下回元吉兄若到闻香楼消遣,无论开销多少,闻香楼只收一文钱,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