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君笑得依旧很正经,且脸上笑意也更加正经:“我怕你躺在地上受了凉,于是好心的泼水叫醒你。”
沈缺动了动耳朵,暗道长生君的段位好高,说得他竟不能反驳,觉得自己比起长生君,还是弱了。
“我躺在地上会受凉,难道被冷水泼上一泼就不会受凉了吗?”素拟怒:“你的脑子呢?”
长生君惊讶脸:“哎,我的脑子不是租给你了吗?你说你没脑子,非要哭着喊着从我这租一个。”长生君叹了叹气,又道:“而且,被冷水泼会着凉吗?”长生君作惊讶状,一幅“我脑子被你租了,不能思考,你别骗我”的神情。
看着长生君的表情,原本相信自己是由于素虹系得不紧而掉下来、长生君只是极欠考虑又极手贱的朝自己泼了水的何素拟在此刻,绝对有理由相信素虹会松开是长生君动的手脚。
“那我不就踩了你几脚,骂了你一句脑子不好,再把你拉入苦海中泡了几泡而已么?作为男士,你至于记仇记到这份上么?”素拟盯着长生君,颦眉道。作为主角之一的长生君闻言,眉目不惊,可作为除主角之外唯一听众的沈缺听了素拟这话,嘴张得能塞一颗鸡蛋进去,而且随了何素拟的话,她每说一句,沈缺的心便抖上一抖,内心深处,对自家君王的敬佩之情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并且,他暗自对自家君主在招惹了长生君后还能“零件”齐全、精神正常的活到现在这一事表示十分好奇。
“那天不也占到便宜了吗?”素拟又说:“算我错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赔罪,是我的不对,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权当小女子一时手贱好不好?”素拟一番话说得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长生君听得嘴角抽了抽,可又无从反驳。沈缺都在角落里偷笑,这是控诉呢控诉呢还是控诉?还说一时一贱,果然在损人这一方面,他家君主与长生君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过……他家君主虽不是王八,但也能屈能伸的,当称以楷模。
长生君看了看何素拟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这君典与君戒本不该在此刻给她的,倘何素拟是普通的阴司,归位便归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不过,何素拟作为一桥的君主,她归位可是冥府,乃至是三界的大事,所以定要有加冕礼的,而这君戒与君典在古时,会在加冕礼上由冥君森罗授予冥界君王,可是如今冥王不在,虽在之后会有加冕之礼,但只得一切从简。还有一事便是,原本君王归位,只要魂魄踏上往生桥,得到魂体的同时,便会得君王的传承,可是,眼前这小女子在得到魂体时是否得到了冥界君王传承他暂且不知,可是,梦鬼入体吞噬记忆这是不诤的事实,若她真得了这传承,那么也算记忆,此刻定是不复存在的,所以,记录了冥界诸事与法令的君令与君典则必须交由何素拟,以让她迅速掌握冥界斩灵桥,熟悉君务。
但是……这两样东酉原是不必劳他亲自送来的,这是他家佐官的活,可是,当他看见他殿里的佐官捧了君典来送时,突然就想来见见这个小女子,于是忍不住自己接了这个差事。哎,看眼前这状况,长生君疑惑自己为何自己会那么想不开,巴巴的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给她奚落,果然是一时手贱啊。
“沈……”长生君转了身,招呼自进殿起就努力将自己缩在墙角以减少存在感、以期不被长生君注意到的沈缺,却苦于自己并不知晓眼前这位是那两个双胞胎兄弟中的哪一个,就生生的卡在了那儿,好在沈缺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看长生君招手,于是捧了君典与君戒上前递给何素拟,然后眼巴巴的望着长生君,并报上了他的名字:“回长生君,微臣名叫沈缺,是本殿的无常,专掌刑法。”那语气狗腿到让他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但幸尔,他家君主在忙着翻阅君典并没有注意到他,可长生君闻言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已将沈缺的话在耳中过了一遍,不过记没记住只有长生君自己知晓了,他上下打量沈缺一眼,然后似笑非笑道:“倘你家君主就像你一样,那该……”长生君顿了一顿,所在考虑措词。沈缺自以为他解了长生君的意,认为是自家君主不怎么客气的态度惹得长生君不高兴了,于是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稍稍提点她一下,让他家君主在以后的日子里改改对待长生君的态度,以免惹到这个煞神,可他没有想到待长生君再开口时,说出的并不是他所预料中的那句“该有多好”。
长生君将回光自沈缺身上移开,重新望向一直安静的素拟,见她半个屁股搁在那张用来放置公文的大书桌上,两条腿还一晃一晃的,长生君见她这么不规矩,也只是摇头,开口道:“倘若她似你一般,那该有多寂寞。”
沈缺闻言愣了一愣,可只一恍神之后却又觉得长生君这话在理。他听着长生君的话,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也料想得到长生君的脸上定是带了笑意的,于是沈缺的脸上在不觉间也带了笑意,道:“倘我家君主如我这般,那该有多寂寞。”
“若冥界的阴司都如你们二人这般无聊,那我以后得有多寂寞。”素拟合上君典,望看俩说道。可这话说出口后,她似并不指望他俩接话,又或者刚才那句话只是她随口说说而已,她说完后将目光投到长生君身上,虽然她脸上依旧是温驯的笑,可眼中却渗出些微冷意。长生君望着眼前的女子,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沈……白无常,你先出去。”长生君语气沉了沉,掩了他又忘记人家名字的尴尬。沈缺听见长生君唤他的官职名,还拥修饰词,不禁有些哀怨,可他还没有胆色敢向长生君抱怨,只能颇委屈的退了出去。
何素拟依旧坐在桌上,低垂了眸子,将厚厚的君典挑在指尖转得令人眼花缭乱。“二十四桥第四桥——长生桥的君主长生君绯桀,前四桥君主缺位或神隐的当代,是这冥界最大的王,以长生君令镇守二十四极天,无人敢触你的锋芒,所以你就可以任意编写杜撰一个人的前世、未来,甚至今生?”
何素拟的音色平平,带了分清正,长生君可以听得出,也看得出他眼前这女子,虽年岁尚小,面容也有几分几分稚嫩,可这份威严与气度却绝非是她强装出的少年老成,而是,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何素拟,许是觉察到了他的打量,何素拟抬了头,面容沉静,眸光熔熔似含了初春融了冰雪的潺潺溪水,有几分温润,却又藏了几分寒冷。长生君并未理解何素拟这番话却又听何素拟开口说:“我是二十四桥斩灵桥君王么?”
“长生桥帝君绯桀,谒斩灵桥君主,”长生君错会了何素拟的意思,于是微微躬身,道:“盏聆。”
长生桥帝君绯桀谒斩灵桥君主——盏聆。
他说。
长生君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极自得。他自重邪口中知道,或许在曾经,眼前这女子叫何素拟,但如今,她被梦鬼侵体,吞噬了她所有的记忆,她该如婴儿般空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便也当信什么,就如他觉得她失了记忆,也该忘记了名字,于是着长生殿的佐官费心为她寻了个好名字,再顺便杜撰了一个她原为斩灵桥君主,此番是她去凡世渡化大劫后归位的经历,以减少她内心隔阂来使她更好的掌握斩灵桥,同时,也让她丢了每个高位阴司渡劫归位后都会有的凡人的慈悲与对前人的纠缠,使之尽量减少对轮回的干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掌握着冥界阴司、天族神官以及人族重臣命册《浮罗书》,所以他在界定这女子的三世三生时,将她归位渡苦海时遭梦鬼侵体这事也一并记了进去,以应备她少了记忆与传承的诘问,如此计算,这事他做得也算尽美尽善。
然而,这一切准备都是在何素拟确实丢了所有记忆的前提下,可是,何素拟仍有记忆——那些她仍是问素拟时的记忆。果不其然,听闻长生君的拜谒,何素拟笑,带了几分冷意:“君上谒我何素拟,即是在拜谒斩灵桥君主,可是,既然我何素拟是斩灵君,那么盏聆是谁?”
何素拟的话成功的让长生君脸上的笑落了下去。
“你的记忆仍在?”长生君皱眉。
“难道我的记忆应该不在,好让我的过去被你随意杜撰?”素拟笑着反问。她将手中君典丢在身侧桌面之上,可在眸光微瞥时,眉尖微挑,转瞬又将眉尖的情绪解开,长生君听何素拟这么一说,便知是她即使阅了君典上的各种条司与条例,也并不能理解他这举措是依着条例与他性格的最简之法,不过他也并没有将这些东西解释给她听的意思,毕竟,他们这些高阶阴司几乎可与天齐寿,在她位任斩灵君的之后的上千万年中,这些东西她迟早会懂。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的。
“阴司二十一禁条之一,任阴司者,必绝前世记忆。”长生君淡淡道。他虽任性好玩,冥界由他长生君令主宰,这二十四极天的君务也由着他的性子来弄,就如本次长达一个月之久的苦海清理行动,二十四桥中的规矩也都是被他给玩坏了的,但是,这阴司二十一禁条他虽不惧,可也并不能也不打算轻易违背。“每位阴司归位,需去往生道,饮孟婆汤,来忘记前生,本君原以为以梦鬼侵体噬梦这事,你可以直掌君令,而不必再走那一套繁琐的规程,省些麻顺,但如今看来,本君觉着,你还是得在你的卫冕礼前抽空去往生道,找孟婆一趟。”
——阴司二十一禁条,是,冥界绝对禁条,由斩灵君执掌。
阴司禁条?
何素拟冷笑:“是不是你算准了我何素拟会为了一个斩灵君位来放弃我的姓与名、放弃我的前半生?”她的眸子一片冷然:“是不是你们这些身居高位者都是这么自负?以为可以算尽人心?”
长生君眸子也开始清冷下来。
他不明白何素拟为何会用一个“都”字,毕竟,就他所了解,在这几日中,除了他之外,斩灵殿再未曾接待过别的高阶阴司。长生君不知何素拟为何会用那字,在何素拟自己将那字那句说出口后都有了片刻的茫然,但却在转瞬后,眸中的光更尖锐了些,可唇角却有笑勾起。
“丢弃我所珍视的与所坚持的一切,就可以临君位,握生死,执权柄。”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