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也察觉了身后有东西,身上痒痒,看也不看,扯了扯衣袖,不耐道:“睡在我后面,没大没小,再弄我可就要生气了?”
一句话说的竹毓跟柳瑶弯腰直笑,苏哲看他们笑,有些莫名其妙。
心道:“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搞什么鬼,一定弄什么鬼把戏捉弄我,看我不扯出来摔了。”
想罢,伸手往身后一探,抓住个毛茸茸的东西,扯了几下都扯不动,对竹毓翘起大拇指,眼睛里全是不服气。
撸起衣袖,扭过头去,正准备大开杀戒,没曾想与一个东西碰了脸,大眼对小眼。
“哇,哪来这么大一只大虫?”待看清眼前的东西,吓得妈呀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小白见苏哲跌倒,一个飞扑骑在他的身上,探出头与苏哲来了个亲密接触。
苏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脸色发白。
“小白,不要胡闹,过来。”柳瑶见小白吓着了苏哲连忙唤过小白,小白临走之前还不忘伸出舌头从下往上将苏哲的脸舔了一遍。
竹毓笑道:看来小白很是喜欢你!”
苏哲这才惊魂未定的起身,一身恶寒,“我靠,不带这么玩的,拿一只大虫来吓我。”说罢一脸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小白是那次秋狩的时候柳瑶与南宫离猎到的那只怀有身孕的老虎所下的崽儿。小白不同于它的母亲,它全身雪白,竟然是罕见的白虎。
柳瑶与安琪便替它想了这个名字,一直被养在宫里的驯兽场,早就已经磨灭了戾气,成为了一个听话的宠物。这次临走时,南宫离特地将这只白虎送她,就是要与她断绝关系的意思,从此两不相欠。
苏哲好像察觉到小白并没有恶意,打着胆子朝小白勾手,小白听话的过去,在苏哲脸上舔来舔去。把苏哲逗得哈哈大笑。
柳瑶还从来没有见过小白对谁这么亲近过,心里不由觉得有些纳闷。
一人一兽完了一会儿,竹毓开口道:“我要带怡儿回邢琅。”
“邢琅?”苏哲盯着竹毓看了好一会儿,笑道:“是该带她回去了。”然后又对柳瑶道:“竹姑娘,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开始,邢琅就是你的出生地,你也该回去见见你的那些亲人了。”末了又嬉笑着补充道:“虽然他们有些奇葩,不过你要试着接受,习惯了就好了。”
奇葩?苏哲用奇葩两个字来形容他们,柳瑶心里有些忐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奇葩。
苏哲见柳瑶脸色阴晴不定,转了语气笑道:“再过两天就是我们淮左各大名苑争奇斗艳,挑选花魁的日子,两位不妨看了再走。如何?”
竹毓想到柳瑶,她是该放松一下了,这正好是个机会,遂点头答应。
柳瑶见竹毓答应,也不好说什么?竹毓安排柳瑶住在沁香阁。
“你放心,其实苏雀这个人挺好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恩,没关系,我知道了。”柳瑶无所谓的笑笑。
她现在没有家了,住在哪里都是一样。
沁香阁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在街道最好的地段,专门用来接引客人,唱歌娱乐的地方。另两部分连载一起,中间用一道拱门分开,前面的院落是用来练舞习歌的地方,后面的院子又很多厢房,是专供女子们休息睡觉的场所。里面清雅别致,与前院有着天壤之别。
柳瑶挑了一处清净的地方住着,叫落雪阁。推开窗便看能看见外面的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满屋子都是这种香味。
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
后院休息的地方是不允许男子进入的,竹毓将柳瑶送到门外就止住了脚步,然后每天清晨的时候早早在此等候。苏雀见了又是一阵伤心。
此时看着往外那个身影,苏雀苦笑一声道:“他对你真好?从来没有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柳瑶走到窗前,看着梨花白树下的那一袭白衫,“苏姐姐你喜欢他?”
苏雀诧异的回头瞧了柳瑶一眼,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他么?”
柳瑶一愣,沉下眼睑,半晌扯了一个笑容道:“毓哥哥对我很好,一直很照顾我,但是,我的心里还放不下那一个人。”
曾经爱的那么刻骨铭心,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苏雀又是苦笑又是伤心,眼里氤氲出雾水来,“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赶也赶不走。”
再有几天便是斗艳的节日,舞女歌女勤将排练,日日莺歌燕舞。每日晚间至深夜连柳瑶住的落雪阁都能听到那歌声婉转。
柳瑶闲来无事也结识了几位女子,偶尔来了兴趣,也和她们一道练歌习舞。这才知道宫廷歌舞与之相比不过尔尔。里面的文章大有不同,更甚于宫廷歌舞,新颖奇巧,艳词莺语,无有不新颖的。
最特别的就数冷怜,一位孤傲且娴雅的女子,性格与安琪有三分相像,比安琪多了五分沉稳与两分哀愁。柳瑶一见便喜欢上了她。
“冷姐姐。”柳瑶见冷怜依在廊下发呆走进又道“在做什么?”
冷怜见柳瑶过来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出来晒晒太阳。”
柳瑶也坐下与冷怜闲扯了几句话。正说着见苏哲、竹毓以及苏雀从外面进来。
柳瑶瞧见冷怜从苏哲出现便一直盯着他看,心下明白了几分。
竹毓先开了口,笑道:“怡儿,你们在做什么?”
柳瑶将目光从冷怜身上转移到苏哲身上,懒懒的应道:“没看见我们在晒太阳么?”又道:“你们过来有什么事么?”
竹毓有些奇怪,柳瑶为何盯着苏哲瞧,不动声色的跨前一步,挡住柳瑶的视线,道:“明天就是争花魁的节日,苏雀邀我们过来,说先让我们瞧瞧看看哪里还有不足的地方。”
柳瑶的目光被竹毓挡住,遂收回眸子,嘴里胡乱的应着,“哦,这样啊。”然后转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还在发呆的冷怜嬉笑道:“冷姐姐,还不快去准备准备苏公子要看你的表演呢?”
冷怜自感失态,又听柳瑶语气里特别加重了‘苏公子’三个字,不由羞红了脸颊,站起身飞快的走了。
傍晚时分,戏台已经搭好,一应事物都准备齐全。
苏雀与柳瑶同桌,竹毓与苏哲同桌,小白则窝在苏哲的身上。
“我说这小白这么喜欢我,竹姑娘你不如送给我算了。”
竹毓偷偷睨了一眼柳瑶见她沉默不语,替她答道:“哪有人像你一样公然索要她人心爱之物的,这不是抢劫么?”
柳瑶此时开口道:“既然苏公子喜欢,那就是送给你又何妨?”
竹毓心下苦笑一声,“送人?她真舍得将这蠢物送人么?那为什么每次深夜都要搂着它哭?”
苏哲刚准备开口,被竹毓的眼光一扫,收回将要出口的话,灿笑道:“我就是说笑,竹姑娘还真当真了。”
柳瑶也只是笑笑,伤心之物戴在身边,时时刻刻在刺痛自己的心,倒不如真的舍去了吧。想了想又自嘲一番,若是真的舍去,恐怕又夜不能寐。
自己有的也只剩它了。
说话间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唱了起来,舞女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她歌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誓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声韵凄婉,销魂醉魄。
冷怜舞步倾动,随着歌女的声音,委婉缠绵,凄冷不绝。丝带在她手里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抛带如彩虹初成,收起若朝霞微露。足尖轻点,若蜻蜓立荷叶尖;玉臂一挥,如白鹤掠起。身姿旋转若狂风扫落叶,或附身,或仰面,或飞舞,或触地,或凌空,或婉转。
竹毓想起那天与柳瑶一起月下共舞的场面,如今思来,历历在目。心下感触,从身后拿出一竿玉箫来,放在唇边吹动。
一时清冽的萧声想起,掠过众人耳边。和着那台上的古筝,让人听了如痴如醉。
柳瑶诧异的扭头去看,心道:“毓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的萧声里有着那么多的惆怅?”
一曲歌罢,苏哲笑道:“还是妹妹这里的美人多,让人眼花缭乱。”
苏雀莞尔一笑道:“哥哥又不是第一次晓得,怎么今天这般感触,莫非是看上了妹妹这里的哪位姑娘?”
苏哲哈哈一笑道:“还是妹妹会说话,我若真是看上了,妹妹可舍得给么?”
苏哲说这句话的时候,冷怜正朝这边走过来,听了他的话,脚步微微一顿,驻足聆听下文。
苏雀道:“若是哥哥喜欢,就是把这里所有的姑娘送给哥哥也无妨?妹妹这里可是各色美人皆有,只是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
苏哲道:“说起美人,你哥哥我可是阅美数,这天朝多贵女,俞国多娇女,大梁多巾帼,夏朝多淑女,晋国多痴女,西宛多辣女,西凉多贤女。众人都道:‘人娶贤,左搂俞女,右抱晋女,堂上立着夏女,榻上睡着辣女,堂外有一贤女’你哥哥我要求不多,只其中一个便足矣。”
一番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柳瑶注意到冷怜,听完苏哲的一席话,竟眼含泪滴,怕是伤了心。脚步后退,转身走开,一步一顿,衣袖沾湿。
苏哲也瞧见了,盯着冷怜离去的方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神思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