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灵珏在草场附近落了马,因为她已经无法再靠近主殿。
禁军统领岳池领了陛下口谕,封锁草场以北所有地界,以免坍塌范围扩大。
在最北面的行宫已经清空了所有内官和宾客,只有禁军的人小心地在搜索废墟下的幸存者。
草场上已临时搭建起一顶金色龙纹镶顶的御帐,帐外不止有禁军看护,还有赢亥侯府和高阳府的府兵严加把守,想必皇帝受了惊吓。
内官和各府的家臣仆役形色匆忙地照顾伤员,没了内廷的医官,各府自带的医员成了救治伤员的主力,高乐清带着家将和女婢整理杂乱无章的救治现场,赢依丹倒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御帐外持鞭站岗,不让任何人靠近。
雨灵珏在混乱的人流间穿行,跌跌跌撞撞地寻找南泽的人马,但走了一整圈却是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瞧见,她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越跑越快,掀翻每一个拦住她去路的人,直奔北面岳池把守的封锁防线冲去。
走到近前,忽然听到跑跳如雷的阎成焱在大声呵斥:“岳池,莎木没有出来,我要派我的人去找,你凭什么拦下!”
岳池单膝跪地,道:“陛下命我以草场为界,封锁行宫附近方圆三十里地,不放任何人进入,恐再造成塌陷,我已派禁军去行宫里寻找莎木郡主,请阎世子耐心等待。”
阎成焱青筋暴起,拔出短刀抵住岳池的脖颈,道:“你回头看看,你那些禁军个个都是些吃软饭的,蹑手蹑脚生怕自己踩进坑里,有几个在找人,我今天就算要抗旨闯进去,你又耐我何!”
说完,阎成焱一掌将岳池击倒在地,单手一扫,掀翻了两个阻难他的禁军。
他刚想往前走,却被自己身后的西卫将士抱住了腿脚。
一位将士声嘶力竭地劝阻道:“世子,行宫附近不知还有多少蚁穴,那半边宫殿也不知何时会塌陷,您万万不可踏入这危险之地,您让我们去吧,我们舍了性命也会带郡主出来的,您让我们去吧……”
“撒手!”阎成焱扭转身体,想甩掉束缚住他的将士,却也担心伤到他们,没有用全力,只得僵持在那里。
此时,赢亥带着一纵府兵前来支援岳池,恰巧看到如此一幕,他冷面寒霜,只浅浅地向阎成焱欠了欠身,语气平静地说:“我奉旨带侯府府兵前来支援禁军,陛下说了,恐再出伤亡,救援一事由我和禁军全权接管。阎世子莫要忘了身份,此时抗旨,便是在给陛下添乱。莎木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碍,您还是请回营歇着吧。”
阎成焱面红耳赤,心中的愤怒怕是强压不住了,他要把在朝聘大典被赢亥叫停礼乐时就积压下来的怒气,全部都宣泄出来。
“赢亥!别以为在帝都,我就不敢动你……”
雨灵珏知道此时阎成焱担心妹妹生命安危,定会说出不少冲动话语,一旦出口,就会被赢亥扭曲解读为各种“大逆不道”的言辞。
她立即打断他的话,大声问道:“阎世子,可有看见姬世子?”
阎成焱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暴怒戛然而止,他看向雨灵珏,神色间有一丝忧虑。
赢亥也回过头来打量雨灵珏,他捋着胡子,像是在思量在他嘴边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雨灵珏不解他们的怪异眼神,刚想追问,有人从背后重重押着她的左肩逼她转过身来,原来是余音,她身后跟着赵炎、重乾还有所有南泽将士和仆役,就是未见姬思齐的身影。
她紧张地问余音:“世子呢?”
余音不用手语回答,她的手纹丝不动,只是狠狠瞪着杏眼盯着她。
赵炎替她回答:“你搞什么去了,现在才来,世子在行宫没有出来,我们要进去救人,被岳池统领拦在这里,唉……”
雨灵珏顿时感觉头脑中血脉喷张,一腔怒气直逼重乾,她手中木剑已被拔出一丝缝隙,刹那间,这丝刀锋已抵住了重乾粗壮的脖子。
“你今日与世子同行赴宴,为何你出来了,他未出来,”她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杀气,“重将军,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重乾的暴脾气瞬间爆发,挺直脖颈,任由她手中那一丝刀锋划过皮肤,滴出鲜血,直挺挺地迫近她,吼叫道:“你倒是给我一个你擅离职守的理由!雨相派你来护卫世子安全,你却到处闯祸滋事,害得世子反过来要照拂你,就因为你到处乱跑,他怕你出事,派我去唤赵炎和余音寻你,我出殿传旨,那殿就塌了!现在殿中情况谁都不知,世子生死未卜,不都是拜你所赐!”
姬思齐竟是为了寻她才将人都派了出去,她顿觉心痛懊悔,责备道:“世子派你们寻我,你们就来寻?重乾,你何时这么听话了,你难道忘了你我的第一职责是护他周全,你怎能撇下他一人在行宫……”
赵炎打断他们的争吵:“你们两个都闭嘴,现在禁军和赢侯爷不让我们进去,还是想想怎么协助他们的人快点把世子救出来吧!”
救世子这种事,雨灵珏怎会放心他人前去。
她一掌推开重乾,刀刃的缝隙被这股力道拉大了一寸,尔后迅速归鞘。
一道雪白的寒光闪了一下身边赢亥的双眼,他瞬间感受到一股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惧,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间只有一把剑有如此锋芒,那便是当年一夜之间斩了上百禁军的玉麟剑,此剑亦是历代采薇境主相传的佩剑。
雨灵珏冷冷地对重乾丢下一句话:“若是世子有恙,我要你重乾陪葬。”
说完,她向赵炎和余音交待了几句,让他们带人支起营帐,准备伤药,她会将世子带回。
余音知道她要只身犯险,拉了拉她的手,想要陪她前去,但她摇摇头。
尔后,她抬步向岳池和赢亥的方向走去,她视他们二人如无物,径直跨入封锁的地界。
岳池拔刀阻拦,道:“雨姑娘,请回,否则我……”
他话说一半,她就以轻功的灵巧步伐行至他身后,一脚踹向他的膝盖,令他跪地,趁他身姿不稳之时,轻松夺了他手中的剑,她持剑上前,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剑刃已横在了赢亥的脖子下方。
对付一个禁军统领当然是难缠得很,但挟持一个年迈的侯爷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帝都竟会有人胆大到挟持赢侯爷,岳池示意禁军通通跟着他退了三步,他大声呵斥:“雨灵珏,违抗皇命,又持剑挟持朝廷重臣是什么罪,你担得起吗?”
赢侯身后的府兵和隐藏在草丛林间的死士们全都屏气凝神,剑已放在了弦上。
赢亥淡定自若道:“雨姑娘,如此行事,不怕姬世子就算无恙也保不了你吗?”
雨灵珏感知到了周围杀气,不屑地小声说:“侯爷得罪了,你来陪陛下围猎,带点府兵可以理解,带了上百的死士是有何居心?”
赢亥面露惊讶,她小小年纪感知力竟如此敏锐。
雨灵珏扬声对岳池说:“我只想进去救姬世子,你们若是再敢阻拦,不管来人是谁,来一个杀一个。”
说完她一脚踹在赢亥脊背,借力腾空,飞身奔向已是一片废墟的行宫主殿。
阎成焱也提气想要跃出将士们的桎梏,却还是没有成功,只有向着雨灵珏的背影喊道:“雨姑娘,也请你留心莎木……”
届时,一黑一白两道的身影在隐蔽处跃过了禁军的防线,跟随在雨灵珏的身后去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