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嗅到海的气味,裹挟夜晚的凉意,随潮涌卷起的风扑来。
李不琢止住哭,静静地伏在沈初觉后背,头抵着他颈窝,只有从偶尔吸鼻子的动静判断她还没睡。
他的车停在几十米外通往森会所的路口,林锦承没让他开上来。
“你怎么不说话?”
李不琢正歪着脑袋,专心看地上随路灯灯光拉长又变短的影子,听他这么问,翻过脸蹭了蹭,鼻音浓重地哼道:“暂时……没什么想说。”
发干的泪痕像有虫爬过,痒痒的。
“你在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家里的事吗?”
“不是……那个,一点点吧。”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李不琢满怀不知从何说起的怅然。
沈初觉轻笑,没再说话,反倒惹得背上的人一阵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怪我明知他们不怀好意,还非要跑过来吗?”
“大家总说,人会一边成长一边丢弃,做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要懂妥协,善周旋,凡事三思。说这社会有它的丛林法则,说适者生存,还说撞的南墙多了,才知道正确的路要怎么走。”
沈初觉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另起话头,听得李不琢困惑。
他说:“这些道理我知道,就够了。我一直这么过来的。”
“我从过去就羡慕你,你妈妈把你保护得很好。我希望我也可以。”
沈初觉说的含蓄,李不琢细细咀嚼,还是听出来了。
他在说,能够一直天真,是一种幸运。
大部分的人被生活推着走,身后的路一半写着遗憾。那些挫折和困境,要是预先知道,谁会去碰?
——所以你的冲动,你连自己都想刹车的莽撞,很多别人看来无比矫情的东西,都是我想好好爱惜的珍贵。
——今晚的事,我不怪你。
她有一瞬的呼吸停滞,动弹不得。
五感前所未有的灵敏,在四下蔓延的寂静中,他的声音与随呼吸灌进肺里的风,一同加快了心跳。
她突然就不生气了,反而有点懊恼。
这叫什么,生在福中不自知。
李不琢小心翼翼地拨开头发,轻声问:“你不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是怕我担心?”
“你现在这样很好,不要再加上别的重量。”
“唉。”
“嗯?”
“真傻。”
“你说我吗?”
“我也是。”
“居然有‘也’?”
“不然咧?”
“通常来讲,不该是‘我说我’吗?”
“因为你确实也有点傻。”
“所以才跟你凑成一对。”
卸掉心里那点沉重,李不琢换上轻快的语调和他你来我往地调侃。
连漏夜赶路也不觉得漫长。
只不过,当沈初觉放她下来,她拉开副驾车门的时候,心里忽然腾起火烧火燎的燥热。
李不琢扶着车门停下,憋着一股想要打嗝却打不出来的烦闷。
“你没事吧?”
“嗯?哦没事。”她摇头,继而坐上车。
返回的路上两人说到喻融,李不琢提起他就是一脸嫌恶,说他以前还规矩,现在不做同事,竟然动手动脚。
“贪图美色是他的缺点,和我需要的不冲突就行了。”沈初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而且,他要是没有这个众人皆知的缺点,又怎么会顺利地被林锦承招纳。”
“你们在谋划什么吗?”
“一点小事。”
“嘁。”
“怎么了?”
“突然觉得,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后悔了?”
“没有。”李不琢原本慵懒地蜷在座椅上,突然朝他伸长了脖子,“你就算是个黑洞,我也跳定了!”
沈初觉飞快转头看她一眼,笑时的眼眸闪过温柔,像一块在暗处静静发光的翡翠。
但是李不琢愈发不好受,难耐地蜷回去,在真皮座椅上扭动身子。口干,她信手抓起储物阁里的水,仰头大喝。
还是难受,燥热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她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突然想起刚才林善培给的那杯酒会不会有问题?
还好只喝了半杯。
看来自己是真的蠢,竟然敢喝他的酒。
“不琢,你怎么了?”
都不问“你没事吧”,连正在开车的沈初觉也看出了不对劲。李不琢抚着胸口,像一尾离水太久的鱼,指了指车窗,虚弱地说:“开点窗户。”
汹涌的冷风灌进来,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好过一些。
可是下车的时候她愈发头重脚轻,要不是及时扶住车门,差点摔一跤。沈初觉叫她站着别动,锁上车后转过来。
他去搀她的手,刚碰到,皮肤烧起的高温让他吃了一惊。
李不琢顺势抱住他,面孔绯红,眼里亮晃晃的湿润。她全身发热,心底一阵阵的痒,确定林善培给她下了药。
“我们先上去。”她撑起仅有的一点力气,慢慢爬楼。
幸好裤袋里的钥匙没丢,可她抓不住,还是沈初觉开的门。
一进去她就软成了一滩水,不住地往下泄。
李不琢想靠着什么歇一歇,卧室新铺了地毯,她进去后顺着墙根坐下,张嘴呼吸。沈初觉进进出出地帮她倒水,倒冰箱里的牛奶,都不顶用。他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后来一言不发地挨着她坐下。
李不琢抬眼觑见他吞咽时颤动的喉结,笑了:“你现在来侵.犯我,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你别说那种话。”
“今晚是我自找的。”她无力地垂下头,“就因为你是那样的想法,我才不能辜负,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心眼,不是白活了吗?”
“唉。”
“你不要学我,没事唉声叹气。”
“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熬过这一阵就好,就是……热,好热。”
李不琢说着,不停用手扇风。
她白净的脖子渗出一层汗,黏住了头发,t恤已经半湿。还有每一次呼吸胸前挺起的弧度,搁在沈初觉眼中,都是赤.裸.裸的诱.惑。
他转开脸,怕忍不住。
可惜被身边的人发觉了,止不住地笑:“要不你帮我买点冰,这附近应该有24小时便利店。我冰箱里的冰淇淋吃完了。”
“好。”
等沈初觉拎着一袋沉甸甸的冰淇淋回来,李不琢已经睡着了。
她就这么靠墙坐着,肩膀支起歪到一边的脑袋,脸颊留有一抹尚未消褪的红晕。头发凌乱地散开,大半挂在耳后,几缕不听话地跑到鼻子上,横过脸。
卧室墙纸是上周他们一起贴的,素净的浅蓝色,印有花朵的暗纹。米色与褐色交错的格纹平织地毯,是上上周他们一起去家具城买的。如今她连街边发的楼盘广告也不拒绝了,像模像样地接了一摞,问沈初觉有没有压力,那个时候他没说话,低头不做声地笑,笑得双肩直抖。
全是细节的堆积,却让沈初觉渐渐有了想要安定的念头。
他把冰淇淋逐一放入冷冻室,整齐码好。全无睡意,又接着收拾其他的分层。他记得偶然看过的杂志上说,果汁打开后放在冰箱门架上冷藏,48小时内喝完;水果和绿色蔬菜要包好放入零度保鲜层,不能超过3天;鸡蛋因为表面的细菌,最好先用保鲜袋包装再放进冷藏室下层,不要超过两周。
然而眼前完全错乱的摆放让他无从下手,简直毫无章法。
他习惯用严苛的规则约束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声音贯穿了他大半的人生。
想到这,沈初觉自嘲地笑了笑,关上冰箱。
他去浴室冲凉,换一套干净的衣物,普通的黑白条纹素t和深色的沙滩裤。这是李不琢挑的,说穿起来会有想待在家里看电视的感觉。
沈初觉从衣橱抱出一床羊绒薄毯,挨着李不琢坐下后,先给她盖上,然后盖住自己。他伸手把她歪向另一侧的头扳回来,靠在自己肩上,再枕着她。
等做好这一切,他再看看近在眼前的床铺,有点忧郁。
快被她带坏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觉在一片窸窸窣窣的动静中醒来。
四周黑着灯,昏昧光线中,一团亮色在他眼前晃动。没等他彻底清醒,身上的毯子被掀开,那团亮色压住他的腿,还往前蹭了蹭。
“不……”他还没喊出名字,就被手指按住唇。
沈初觉闭了闭眼,总算认出眼前人是李不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洗了澡,还换上一条玫红色的真丝睡裙。
他眼皮跳了跳,哑声问:“你还没好?”
李不琢的发梢还在滴水,她歪着脑袋看他,“我今天晚上认清了两件事。”
“第一件,我要从庄佩茹的事情里跳出来,向前看。她是有苦衷,但太爱逞强,其实她有选择的余地,但没那么做。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为此停了太久,该走了。”
她眼睫轻颤,划过一丝哀伤,一只手绕到他颈后,一只手轻抚他t恤的圆领。
“第二件,”她顿了一下,食指下移,抵住他的胸口,“就是你爱我。”
她嘴角缓缓绽出一个弧度,依然垂着眼,食指继续下移,感受到衣物下肌肉的纹路,到小腹,到腰。
到发胀的某处。
她嗓音像夏天破开的西瓜,满是爽口的甜。沈初觉唇微张,不自觉加重了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她诱人的笑。
她倾身,那甜味便贴过来,俯在他耳边低哼:“我也爱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没有一条留言提到车,呜呜呜呜桑心,原来你们那么快就倦怠了……那要不就这样看吧_(:3∠)_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