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陆痕的身上,然而,很久,很久,陆痕都只是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没有说话。
他的助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王导眼看就要爆发的样子,赶紧冲过来和王导陪着笑脸解释。
“王导您别误会,陆哥这两天感冒了,对拍戏又特别投入,今天凌晨两点多就起来,吃了药,为了能够顺利拍摄,而在此揣摩台词。可能是他太拼了,体力上面有点跟不上,所以才影响了发挥。”
助理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劝着陆痕,和王导说两句解释的话。
“是这样吗?”王导听到他是身体不适,再加上也是为了更好地展现角色,火气稍降,然而,语气还是很不快。
“对,是这样。”陆痕合了合眼睛,掩盖下眼中所有涌动的情绪,略微放低了一些姿态,回应了一句。
王导是很想发火的,但是陆痕是因为生病这样的客观条件,他作为导演,也要考虑调整和照顾演员的情绪和特殊状况,在演员是努力认真的情况下,又不能任性发货,让这场戏无法进行下去。
强压下了火气,对陆痕说:“再来一条,这次一定要一次就过!”
“好。”陆痕的脸色,隐隐有一丝苍白,但依然倔强而干脆地答应了下来,直接迈开长腿,向远处的候场位置走去。
阳台里的苏慕娥,却不禁为他的状况而有些担心。
陆痕,向来是无所顾忌的性格,前世在剧组,还常常因为大牌身份,而拥有一些特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点苦都不能吃。
为了演戏,只要他愿意,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特别是当他的执拗脾气上来的时候。
现在,他明显是那股执拗的劲儿又上来了。都感冒了,而且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被那么多冰冷的水,浇了个透心凉,而且浇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跟导演要求一下,休息一下再继续拍摄呢!
丹尼尔对陆痕不是很了解,也有点担心陆痕的状况,轻声问苏慕娥这是什么情况,苏慕娥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痕的脾气上来,谁也劝不了,只能希望,下一条,能够顺利通过,陆痕也不会感冒得更严重了。
很快,各部门重新准备好,王导一声“action”,苏慕娥和丹尼尔,再次进入了状态。
陆痕站在候场区,也已经重新换好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助理担心地用一条毯子围着他,给他取暖,感受到他因为冷,而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忍不住劝他和导演商量一下,等一会儿再拍。
然而陆痕,一个字也没有说,他的脑海里,不断回闪着,令他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痛的一幕幕。
又到了他出场的一刻,陆痕咳嗽了两声,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推开了助理围拢的毯子,重新,向着公寓快步跑了过去。
大雨,如期而至,再次从高处,狠狠地砸向了他,从他的衣领,灌透了他的全身。
无数水流,覆盖在他英俊到耀目的面孔上,汇聚成了无言的悲伤。
陆痕望着公寓,终于,如期说出了台词。
“宋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你忘不掉我,就像我忘不掉你一样,
过去的我们都不成熟,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你相信我,我卖掉了自己的公司,从此以后,你到哪里,我到哪里。我也已经和我的父母家人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我们在一起,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我们在一起,有任何问题,我都绝对不会从你的身上挑错。”
苏慕娥在玻璃阳台中,听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发虚的台词,不禁为陆痕状况紧张了起来。
她担心地看向窗外,那一刻的情绪,和剧中角色完美地重叠。
就在她看向陆痕的下一秒钟,陆痕突然毫无征兆地倒进了雨水之中。
巨量的水,却因为调度没有提示停止,而继续用高空中,拼命地往下浇着。
陆痕躺在泥泞的草地间,整个人几乎要被冰冷的雨水淹没。
“陆痕!”苏慕娥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顾不得泼天而至的大水,猛地推开了窗子,冲着调度的位置大喊:“快让水停下,快停下!”
然后,迅速向楼下冲了下去。
王导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即通过对讲机,要求调度立即停止洒水车的水量供应。
雨水,倒灌进鼻腔,陆痕在恍惚中,挣扎了起来。苏慕娥冲下楼,扑到他的身边,立即将他从浸满了水的草地中拉了出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英俊的面孔上,斑斑驳驳地盖着一些泥和草,其余的位置,也全都是水渍,隐隐透着如纸一般的苍白。
“陆痕,陆痕!”苏慕娥担心地呼唤他的名字,快速拨开那些盖在他脸上的泥和草,触碰到他的皮肤才发现,他的皮肤竟然是滚烫的。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烫得更是几乎能够煮鸡蛋。那么冷的水,一遍遍从头到脚地浇下来,他的额头还烫成这样,这得烧到什么程度!
“陆哥陆哥!你醒醒啊,这可怎么办!”助理飞奔到陆痕身边,着急地大声呼叫他的名字,方维没跟过来,他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下就慌了。
王导和现场导演等人,也快速聚拢了过来,看到陆痕苍白的面色,也担心情况变得严重了,立即通过对讲机呼叫跟组医生:“跟组医生在哪里,马上过来,马上过来!”
“他在发高烧,必须立即送医院,不能耽误!”苏慕娥紧紧地搂着陆痕,一边大声对王导说,一边用力拉扯了一下六神无主的助理。
“你别慌,马上去给他拿毯子过来,有多少拿多少,换衣服来不及了,不能再让他凉着!”
“好好好!”助理听到苏慕娥的指示仿佛吃了个定心丸一样,立即快跑到候诊区,去取毛毯。
陆痕呛咳了几下,混沌的意识,渐渐有了一分清醒。
他的头很疼很疼,眼皮仿佛有千斤一般沉重,但是他听到了苏慕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担心他,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有一丝模糊,苏慕娥俏丽的侧脸,朦朦胧胧地映入他的眼中。
她沉静的双眸,此刻每一个角落,好像都布满了担心,那样深刻而强烈,仿佛能直接地刺到人的心底。
“你真的在担心我吗?”他问。他以为很大声,但是实际上,他的声音却是如同树叶坠落一般,轻到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周围的人都在忙碌,都在担心他,互相议论,和法国医院协调沟通,嘈嘈杂杂。苏慕娥虽然与陆痕紧紧地挨在一起,但是也只听到他说了话,却根本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陆痕,你怎么样,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咳?”苏慕娥搂紧了他,紧张地盯紧了他的眼睛,摸着他额头的温度。
他小时候得过气管炎,呼吸系统比一般人要敏感很多。高烧到这个程度,又被冰冷的水这样反反复复地浇透,她真的很担心他的情况。
她担心的眼神,那样专注,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全世界,仿佛她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陆痕忽然不想再说什么,也有点害怕再说什么,会让她这个眼神突然消失。
他不在乎难不难受,只要她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好。
只要她这样看着他,他的心,就像是被暖流轻柔地包裹住了,他就不觉得冷了。
助理拿来了探子,苏慕娥和助理一起帮他围上,重新看向他的眼睛,就看到他正默默地看着她。
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混沌,然而,那里面却饱含着深切的、无言的情感。
这令苏慕娥的心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用这样有感情的眼神看着她?!
这哪里像是一个陌生人,看她的眼神?
她想要将他的眼神看得更仔细,然而,下一刻,他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陆痕,陆痕!”苏慕娥担心地轻拍了拍他的脸,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他没有再睁开眼睛。
她重新将手探上他的额头,上面的温度,比之前还要高,还要更烫!
法国医院的急救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拨通的状态,王导干脆让法方司机直接将陆痕送到医院。
人在异地,能够拍摄这个戏,来自各方同时的支持,如今突然中断,王导和翻译还要留在剧组,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干脆让中文法语都非常好的苏慕娥,和陆痕的助理,陪同陆痕先去医院。
一路上,苏慕娥紧紧地抱着陆痕,减少着他的体温流逝,可他的额头和身体,却越来越烫,尽管隔着两层厚厚的毯子,她都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他意识也开始陷入不清醒的状态,不断地低语着一些含混的话,然而他的发音太过模糊,说了什么,苏慕娥却听不清楚。
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将陆痕送到了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