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黑着脸大步向后衙书房走去,也不管身后那个女人能不能小跑着跟上。
“小姐,老爷在里面,我不便带你进去。也请小姐守口如瓶。若是老爷问起,不要提起在下便是。”杨青面无表情地朝着静善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静善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脸上挂起了玩味般的笑容......
敲门?静善放下手,笑了笑。都走到这里了,那还能顾上这些呢?
“甄大人,好自在啊!”静善直接推门而入,一眼瞧见甄半阖着眼仰靠在太师椅上假寐着。
甄采睁开倦怠的双眼,见是她,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胡闹!”
静善却毫无惧色,径直走到他面前不到一尺处,逼得甄采不禁后退了两步。
“我胡闹?那大人知情不报,私扣大宋公主又算什么?你们甄家深受皇恩,治理蓟州六代之久,没想到竟出了你这么个忘恩不忠的东西!”
一席话骂得甄采晕头转向,却也不知如何反驳。甄采定了定神,抽身走到案子旁,拧眉怒斥道:“姑娘说话不要失了分寸。别说你身份未明。就算你真的是帝姬,我甄家满门忠烈,也由不得姑娘在这里信口雌黄!”
静善不依不饶地绕道甄采正面,逼问道:“我身份不明?大人倒底怀疑环儿哪一点?我告诉你,我是谁,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蓟州知府决定!你立刻回禀我皇兄,让宫里派人来辨认!是杀是剐我都受得起,总要比被你整天困在那个是非不断的甄府强!”
是非不断?甄采心里一沉,双拳也不由地握紧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心气儿,缓缓地安慰道:“我早就派人去宫里回话了,只是迟迟不见音信,姑娘何苦如此心急,闹得难看呢。”
静善怒瞪着一双杏眼,破口骂道:“少在这里假惺惺地惹人恶心!你派人?你派谁去了?我问过了,你们衙门里一个人不缺一个人不少,根本没人出远门!你是想给我皇兄托梦告诉他我逃回来了是吧!”
甄采一脸尴尬之色。他从来不擅长扯谎,尤其是对女人扯谎,何况这个女人很有可能真的是皇室血脉,若非杨青拦着,此时宫里早已派人来接了......
“哎?你这是干什么,姑娘使不得......”甄采一个错神儿的功夫,眼前的女子就已经跪在了地上,更要命的是手拿着一把闪着寒气儿的剪刀抵在雪白的脖颈上,那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隐隐鼓起,在锋刃下在颤抖着。
“大人!”静善嘶声哭号着,“环儿刚满十六岁就被金兵掳去了,**糟践自不必细说。逃出来后又被匪徒霸占。好不容易得韩将军搭救,又到了大人您这儿.....环儿本以为时来运转了,为何大人苦苦刁难不愿让我和皇兄相聚.....”说着说着竟哽咽地难出一言。
甄采此时早已乱了方寸,想搀扶又怕失礼,焦头烂额地走来走去。
“您今天若不当着环儿的面派了人去宫里回话,我就自尽于你的府衙门口,让整个蓟州府的人都看看他们的父母官对我皇兄的忠心!”说着手里的剪刀又加了加劲儿,尖刃处已开始往外渗血。
甄采吓得忙上去抢夺,一边抢一边安慰道:“好好好....我现在就派人去,姑娘别做傻事。”
此言一出竟比符咒还灵验,女子刚刚还寻死觅活的,一听这话却立刻丢了剪刀,只瘫坐在地上小声地泣着。
甄采长叹一声,从书架上的顶层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静善。
“姑娘一进府,我就写好了给宫里的信。你应该明白,这事没有定论,没法写在奏章上。你先过目吧。若不是心有顾虑,早就发出去了。姑娘若觉得没有问题,我这就封好,派人送去。”
“密信?能送进宫里吗?无意冒犯,但凭您的官职......”
甄采没好气儿地哼了一下,勉强答道:“圣上身边的孙公公是我们家的老朋友了。我们甄家虽说官小,可若世代占着这风水宝地,朝中没人是不行的。”说着结果静善手里的信,“我这就去安排送信的人。”
“等等!”静善缓缓地从地上站起,端端正正地行过屈膝礼,道:“今日是环儿莽撞了,但也是情势所迫,还望大人海涵。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就让环儿放心。我与大人同去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甄采无奈地点了点头,静善便在他后面跟着,出了书房。
“这次要多谢你。”高世荣坐在马车里,微微掀开窗,感激地望着车下的杨青。
杨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只是为了好玩吗?”
高世荣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和我很像。帮她,就好像自己终于能随心所欲一番了。”
杨青满眼疼惜地看着他,不忍再问下去。随心所欲,对他们而言早就是毕生不可求的奢望。
“但愿甄府能渡过这一劫。”
高世荣冷冷地轻哼了一下,“过不去不是正好。”
“我早就不再恨了,至少为了你,我希望甄家上下能稳稳地在蓟州住下去。”
在西边,太阳正一点点地落下。金黄色中掺着血红,笼罩着蓟州城,笼罩着府衙门外的一车一人。
“先走吧,我自会照顾好她。放心。”
最后一寸夕阳也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昏暗中,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甄府的后门。门关了,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