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哭花了脸的娇小姐,叶澜压根儿就没认出来,更没有联想到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嚣张女助理身上。
胡杨这个时候竟然反常的没有发怒,还一脸兴趣盎然的凑到叶澜身边问道:“那是陈徽之什么人?敢这么大喇喇跑到片场来闹?”
叶澜纳闷:“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你们不熟?”胡杨一脸的不信。“两年前,咱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你俩就天天粘一块儿,跟连体婴似的……”这次要不是你,陈徽之能接这部戏?
后面这句话胡杨还没说出口,叶澜就阴着脸没好气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跟这种作风不正的人没交情。”
作风不正?要说两年前,陈徽之确实有不少桃色新闻,可这两年,倒是低调的不像话。除了正式的拍戏,就没见过他在别的场合露面。
胡杨看叶澜脸色不好,也就没有再说。
另一边的化妆间里,陈徽之踢上门,把祁芸芸甩到化妆镜前的沙发椅上,烦躁的揉揉额头。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陈徽之声音低沉,出口的话里就带着火药味儿。
祁芸芸低着头抹着眼泪,抽噎着不说话。平常那股子嚣张的大小姐性子收敛的一丝不见,白着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的。
陈徽之被祁芸芸哭的烦,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想摸出根烟点上,手一伸才发现,这是拍戏的服装,兜里就没装烟。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搓了搓为了拍戏剃成短茬的头发,开口道:“既然你今个都闹到这儿来了,咱们就把话都摊开了说清楚。”
祁芸芸听了这话,哭声就放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妥协。
陈徽之不为所动,字句清晰:“一条条,一件件,都掰开了,揉碎了,论个理儿出来。”
祁芸芸不知道陈徽之要跟她论什么理,但她觉得心慌。以往陈徽之不耐烦了就是吼她,让她滚,今天他一反常态的坐下来跟她讲理,她却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害怕,所以她下意识的捂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要听,我就要你跟我回去!呜呜,你不要拍这个戏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陈徽之对于祁芸芸的抗拒听而不闻,继续道:“第一件,当初李铭离开我妈,转而娶了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是谁在背后搞的鬼,你知道不?”
祁芸芸不说话,捂着耳朵的手却越发紧了。
“我不想去翻几十年前的旧账,不代表我就是个傻子。李铭心里一直都有我妈,我比谁都清楚。”
“……知道我妈为什么给我改姓吗?”
祁芸芸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望向陈徽之,男人硬朗的面容隐藏在淡淡的阴影里,眼神中不复先前的戾气,而是隐含着沉重的郁色。
“我的秉性没人比我妈更清楚,她怕我去找李铭拼命,她怕我仇恨你们,报复你们,所以她给我改了姓。她说,改了姓,我这辈子,就跟李铭,跟你们,没一丝关系了。没关系的人,不用记在心里,更不用去记恨。”
陈徽之手指收紧,死死抠进沙发椅的扶手里:“所以我没发疯,你们没死,都得给我妈上柱香,她救了你们,也救了我。”
陈徽之声线平静的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是祁芸芸缩在座位上的身子,却不自禁的发起抖来。她一直不明白陈徽之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露出的那种复杂的目光,现在想想,那层隐藏在深处的恨意和凶性,让她从骨子里一阵发麻。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活在幻想里的女人,讨厌你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的大小姐。”
两人之间横亘着的是名为“仇恨”的天堑,陈徽之的母亲将连接两边的唯一的木桥摧毁了,将陈徽之心里的野兽永远的关在了铁笼之中。而祁芸芸却试图修复这条木桥,丝毫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放出那头噬人的野兽。
“第二件,你这些年办的蠢事,已经快将我的耐性磨光了。”
房间里,男人低哑的嗓音带着冰冷的质感,压迫的祁芸芸不断往后缩,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了。有时候,祁芸芸自己也不断的反问,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可怕的男人,她这样的家世,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然而爱了就是爱了,就算是害怕他怕的不得了,却宁愿飞火扑火一样扑上去,只为求得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祁芸芸,你真该感谢那个给你当爸的男人。”陈徽之露出似是嘲讽似是喟叹的笑。“没有他,你还没出生就会被打掉,没有他,你不能像个万众瞩目的公主一样长大,没有他……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祁芸芸原本止住的眼泪忽然又决堤而出,泣不成声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一开始……他就没有做我爸爸……”这样,是不是,两人相遇时就会有不同?或者,永远不会遇到,也不会这样痛苦。
“还真是,一贯的,大小姐的标准答案呐!”陈徽之忽而笑出来。“不知道李铭知道你这么说,会不会后悔养了你?”
因为没有经受过苦难,所以将自己在爱情上感受到的苦涩无限放大,然后说住这样不经大脑的话。祁芸芸永远不会明白,她无忧无虑的成长是建立在多么大的伤痛上。或者应该说,她明白,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她以为和陈徽之在一起,就相当于把陈徽之的父亲还给他。她以为让陈徽之继承东明影视庞大的财产,就是对他最好的补偿。然而陈徽之自己的意愿呢?她却选择性的忽略了。
没有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会接受这样的施舍,更别说像陈徽之这样自尊心极高的男人。
“两年前,我喝醉那回,根本没有碰你。所以今后,不要再把那件事翻出来。”
祁芸芸慌乱的含着眼泪,下意识的反驳:“不,不是的……”
一开始,陈徽之也确实抱着疑虑,醒过来的时候,祁芸芸已经不着寸缕的躺在旁边,脖子上还有青紫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床单上有一点落红。
“我找人调查过了,以前在你家干过的保姆说,你那几天是月经期,而且非常准时。”
祁芸芸脸上涨起不正常的潮红,对于陈徽之如此淡定的说出自己的隐秘事,感到万分的不自在。陈徽之倒是老脸厚皮的,面无异色。虽然他对女人每月必来的这档子事也不是很了解,但他这副八风不动处事不惊的样子,硬是透出几分老道来。
“没道理我在那个特殊时期碰了你,身上却还那么干净啊。”
祁芸芸臊的连哭都顾不上了,没经过人事的姑娘平时撒撒泼也就算了,真个跟人一言一语的论其中的道道儿,却是没那个脸皮的。
因此她捏着手指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默默认下这个事实。
陈徽之抬眼瞄了一下化妆间墙上挂着的钟表,觉得时间浪费的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最后一条。”陈徽之做了有生以来最耐心的一次谈话的总结陈词。“就算把以前那些烂事儿都揭过去,我也看不上你。”
这句话才最诛心。
祁芸芸像被刺到最痛处,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蹦起来:“不可能!如果没有上一辈的纠葛,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祁芸芸不止一次的想象,两人只是关系普通的人,在人海中偶然的相遇,那样的话,一定会互相爱慕。因为她拥有着出众的相貌,傲人的家世,过人的学识,她有这个自信。
那时,她一定会是最合格的女友,甚至是最贤惠的妻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清,歇斯底里。
陈徽之不再停留,与祁芸芸这样的仁至义尽的交谈简直是在浪费他的仁慈。
“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切事情我都清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祁芸芸几乎要站不稳倒在地上,但脚腕钻心的疼却比不上内心的不甘。“我哪一点比不上别人,那个于尧有什么好?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好不好!”
陈徽之的手已经攥上了门把,锁舌被拧出锁扣时发出金属的摩擦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冷笑:“他心里干净,比你强。”
其实到底喜欢不喜欢呢,连陈徽之自己也分不清,因为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这种略显多余的情绪了。但是就像他说的,这个人干净,合他眼缘。
可能越是在泥潭里陷得深的人,就越看重这份干净。他话里的干净不是指不谙世事,而是对人对事带着一份率真。他无法真切的形容这种感受,但他觉得就是这个人。
陈徽之想起初见的时候,叶澜为一个不知名的小助理敢与他扛上的那股子匪气,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当时片场那么多人,却只有这一个敢站出来,鬼使神差的,陈徽之就对那张脸记得格外清晰。
陈徽之砰的一声关上门,将祁芸芸的哭声隔绝在门后。
早有一队的保镖穿过片场,站在走廊的出口,静静的候着。陈徽之走过去,目不斜视。两边的保镖几乎不约而同的站直身子,垂下头颅,以示对陈徽之的尊敬之意。
这当然不是因为陈徽之本身的地位,而是常跟在李铭身边做事的,都或多或少知道这个人与李铭的关系匪浅。有这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们小心着不要得罪这个人。
陈徽之走过两列保镖中间,丢下一句话:“告诉李铭,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下回,别再给我找麻烦!”
明明说好的要把祁芸芸送到国外,这个时候却出现在片场,李铭打的什么算盘,陈徽之不用想都知道。好人全让他做了,坏人却让自己做,还总在自己面前摆老子谱,有这么坑儿子的老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