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于尧,去打球吗?”
被人一巴掌拍到后脑勺上叫醒的时候,于尧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入目是体育委员冯宣黝黑的脸庞。
六月的天气无比燥热,即便是头顶的风扇呜呜的转,也没有一丝凉意。于尧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内心一阵阵的寒意却不断的往上涌。
他方才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一个可怕的噩梦,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去回想其中的细节。他恍惚的看向四周,高考前的高三教室,黑板上的倒数计时,厚的吓人的复习资料和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稚嫩脸庞。
这是他十八岁的夏天,高考前夕。
于尧呼出一口气,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刚才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也是,左思源怎么会背叛自己呢?他可是自己最好的哥们儿,他是绝不会那么残酷的利用自己的。
于尧正发呆,冯宣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摁在桌子上,恶狠狠道:“于尧,你小子发什么愣呢,打球,去不去?”
冯宣表情凶恶,手上却有分寸,于尧并没觉得多疼,抬手把按在后脑勺的手拨开,瞪着眼道:“都快高考了,打什么球?不去不去,你小子小心落榜,明年去复读!”
“嘿,不带这么恶毒的啊,我这叫劳逸结合。”冯宣抱着球往外走。“你不去算了,我走了,老班儿问起来,记得帮我打掩护!大班长同志!”
于尧笑骂:“这个时候想起我是班长了,赶紧滚蛋!”
每次都让他这个班长帮着打掩护,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于尧把下巴搁在桌子上,面前是一串串数学公式,他却觉得异常烦躁,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好像这些知识离他非常遥远,曾经学过又全部忘记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莫名的有些可怕。
他的手无意识的伸进课桌里,那里有他的书包和一只水杯,两本藏在一摞卷子下的小说。还有,他为左思源准备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于尧伸进课桌里的手左右摸了摸,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腾地一下猛地坐直身子,把桌子上的数学卷子推到一边,课桌右下角贴着的一张六月的小日历,六月一号那里打着一个红色的小×。
于尧紧张的攥紧手,连一张完好的试卷被他攥成纸团也没在意。一种可怖的心惊感紧紧的摄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明明不该有这种感觉的,不该这样恐慌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刚睡醒加上又紧张,不一会儿就有一股尿意袭来。
于尧站起身,出了教室右拐,顺着走廊往楼道尽头的厕所走去。
高三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一个楼道里共有五个教室,除了于尧所在的一班外,还有另外三个班级和一个艺术班。
其实楼道两端都有厕所,从一班门口出来往左拐走几步就是。可是于尧习惯性的往右拐,即便是要穿过整个走廊走到另一头,他也从不嫌麻烦。
路过艺术班的时候,于尧脚步放慢了下来,视线不自主的透过教室窗户望去。艺术班与普通的高三班都不同,这里面都是艺考的学生,学习压力比普通高考生要低,班里的氛围也就相对轻松。
于尧看过去的时候,一圈男男女女正围着一个坐在讲台上抱着吉他的男生起哄。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可是其他班级绝大多数学生都还在埋头苦战,也只有艺术班有这个条件放松一下。
坐在讲台上的男生眉目疏朗,一脸的阳光大男孩气质,他抱着吉他弹奏的时候,眼睛里含着迷人的笑意,格外的引人瞩目。
他就是左思源,于尧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是……他的暗恋对象。
于尧的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不断渗出的汗渍提醒着他,他有多么紧张。左思源转头看了过来,一下子便捕捉到了于尧的视线。
于尧心脏骤停,紧张的几乎要背过气去,然而左思源面色如常的对他笑了笑,抬手指了指他的脚,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左思源脚上穿着一双限量版耐克球鞋,是于尧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足足花了一千多大洋。一个高中生,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几百块,为了给左思源买这双他喜欢的球鞋,于尧已经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了。
于尧局促的转过头,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了男厕所。他站在小便池前,心不在焉的解决着,心里却来来回回转着一个问题,那封鞋盒里的信,左思源没有看到吗?
拧开另一侧墙边的水龙头,于尧洗了手,捧起冰凉的水浇到脸上。他双手撑到洗手池旁,微低着头,以视线的余光扫视着镜子中的影像。
十八岁的男孩,有着180出头的身高,身形略显消瘦但身体肌肉线条很流畅,显示出主人平时有良好的运动习惯。皮肤不白但也不黑,是很适中的小麦色。五官也很俊,特别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笑的时候露出两侧尖尖的虎牙,用当时班里一女生的评语就是,傻萌傻萌的。
有时候于尧自己都觉得,自己顶着这么一张毫无威慑力的脸,其实不是一班的班长,而是一班的吉祥物吧?
但是于尧现在显然没有心情笑,他绷着脸的时候,眼睛黑黑沉沉,倒着实有些吓人。他脑子里不断转过混乱的画面,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左思源一定看到了那封信,而且他会将他最隐秘的秘密宣扬出去,然后腆着一张无害的脸,不断的将他拖向绝望的深渊。
那个噩梦是现实吗?于尧打了个寒噤,他不知道如果左思源真的那么对他,他应该怎么办。
于尧深吸了口气,他脑子里很乱,需要静一静。他转身往外走,一伙五个男生却正好从厕所门口进来,于尧侧身站在一旁,准备等他们进来之后再出去。
他低着头精神恍惚,并没有发现进来的五个男生看见他后,互相递了个眼神,挪动脚步将他包围了起来。
等他发觉不对的时候,一个男生已经挥拳打在他颊侧,他只觉得脑子一晕,已经扑倒在地上。
这一下可够狠的!于尧整张脸都麻木起来,嘴里渗出血,满口的血腥味。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甩甩头,背贴着墙站了起来。他警惕的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五个人,有些眼熟,但绝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脑子里有格外熟悉的画面与此时重叠,好像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而他只是在重新温习。
“你们和我有仇吗?”于尧不是不想冲上去给对方一拳,但是他们人多,他一对五,指定是被狠揍的份。
听了于尧的问话,五个男生对视几眼,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你也配和我们结仇?真恶心,哥几个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地,你想还手?”
这里离老师的办公室比较远,午休时间来上厕所的也很少,就是来了估计也会被这场面吓跑,真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于尧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打架斗殴可是要受严重处分的。”
“处分?”一个男生嚣张的笑起来。“我好害怕啊,大班长,你吓唬谁呢?高考都没几天了,还处分?”
的确,即将高中毕业,学校里的规章纪律的确没什么约束力了,总不可能在高考前夕让他们退学吧?
眼看他们根本不给自己脱身的机会,今天这顿揍是免不了了,于尧也发了狠。他猛地扑了上去,趁几个人恍神的功夫先发制人,一拳把刚才对他动手的男生打趴在地上,照着丫脸上就是一顿猛揍。
被打趴下的男生一阵嗷嗷惨叫,其余四个终于回过神来,揪着于尧的头皮胳膊就往下拖,一拳一脚的往他肚子小腿上招呼。
以少对多的技巧就是逮着对方一个人猛揍,揍得他瘫了再找下一个目标。但是这会儿五个打一个,于尧打架的功夫修炼不到家,实在是力不从心,只能逮着谁揍谁。
但这种情况也只持续了一会儿,于尧实在是被打惨了,最后只能被动防守,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这要被打出个好歹,几天后的高考怎么办?于尧很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个。
身上的疼痛刺激的他脑子格外清晰,那个冗长的噩梦几乎是以快进的方式在他脑海中一遍遍闪过。然后于尧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曾经发生过。
几个男生被于尧的反抗激出了火气,边打边骂咧咧道:“靠,你这只疯狗,平时人模人样的,实际上简直恶心的要命。”
“哼,学习好又怎么样?长得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让人操的份?”
“诶,疯狗,被男的上爽不爽?”
几人越骂越下流,简直不堪入耳,但是于尧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力气抬起肿胀的眼皮,给对方一个蔑视的眼神,冷笑一声:“你们这是学渣加丑逼的嫉妒心理,是病,得治!”
“靠,找打!”
事实上,这个时候嘴欠确实没什么好处,但是有时候就算是疼死,于尧也得先过过嘴瘾。也许就是这种不过脑子的倔驴脾气,最终害惨了于尧。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请让我脱离这个痛苦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请改变我可笑的命运;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左思源,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