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外几个人正在焦急等待。一个栗色头发的青年低着头靠在墙上,头顶惨淡的走廊灯光映射着他的皮肤,显得格外苍白。
他手里握着一截白玉,白玉是护身符的形状,上面没有其他的装饰,只是在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玥”字。但是原本完好的白玉吊坠如今已经拦腰断成两截,截面平整,好似切割而成。
玉断为不祥!这枚白玉护身符无故断裂,南栖就一直心神不宁。那天从褚政那里要来了褚玥的手机号码也一直打不通,如果不是他忽然想起褚玥提到的新外滩问题,褚玥恐怕就……
南栖的手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他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个雷雨大作的夜晚。医院里惨白的灯光和四周的冷意使他记忆中的恐惧挣开了牢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从那伙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晚上……
永爱孤儿院坐落在一个偏远的小城,这是这所小城市里唯一的一所孤儿院,而外界并不知道在道义的外衣下,掩饰着一桩桩罪恶的交易。
这一天,下了很大的雨,仿佛连老天也看不过这里的黑暗与污浊,所以泼下滔天的雨水欲要洗刷人心上的污垢。
透过一扇彩色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个小男孩双手被反绑着吊在房梁上。他皮肤很白,五官明秀,但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惊恐,嘴上封着黑色胶带,两只脚胡乱踢腾着。
“呸,妈的,小兔崽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还敢跑,不懂规矩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人恶狠狠的吐出一口痰,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扔到一边,左手将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从旁边抄起一条细钢筋,劈头盖脸的往小孩身上招呼。
永爱孤儿院有很多小孩,这些小孩一小部分是真正的孤儿,绝大多数却是从各地拐来的。拐子负责把小孩带到这里,永爱孤儿院就负责给这些来路不明的小孩洗白身份,光明正大的进行金钱交易。
南栖被带到这里已经有十几天了,每天都有人负责看管他们,这里除了一个院长,下面还有好几个副手,管理非常严密。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直到一个大姐姐被一个老头子领走后,过了几天他无意中偷听到院长谈话提到这个大姐姐被“虐待死了”。
“虐待”是什么他不太懂,但是“死了”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有人说他妈妈“死了”,那“死了”大概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南栖不想死,不想永远待在这里回不了家,所以他跑了。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场没有计划的逃跑,南栖几乎是立刻就被抓了回来。而逃跑被抓的后果,是残忍的。
斯文的院长此刻毫不顾忌的露出凶恶的嘴脸,细钢筋抽在皮肉上,痛彻骨髓。南栖想大哭大叫,可是嘴巴被封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他拼命扭动身子,却躲不过一下又一下落下的毒手。
院长手里的细钢筋染上一层血红,抽在人身上啪啪作响,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眼神阴森:“看到没有,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在屋子的另一边几十个孩子瑟缩着抱在一起,有的胆小的已经吓得瘫在地上捂着嘴泪流满面。他们不敢哭出声,这是孤儿院里的规矩,坏了规矩的都要受罚,就像被吊起来打的南栖。
南栖已经疼的浑身抽搐,眼泪鼻涕横流,院长骂了一句,抬手就要继续教训他。
“院长,再打他会死的。”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院长皱着眉瞪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眉目精致的小女孩。
“谁他妈让你说话了!你也想尝尝挨打的滋味?”
小女孩对于院长凶恶的眼神视而不见,在一群被吓坏的孩子里格外淡定。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执拗:“打吧,反正打了还得给我治,花的也是院长的钱。就是打死了,死在孤儿院,有麻烦的还是院长您。”
院长似乎对于这个刺头也格外棘手,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十分难看。
“你别以为老子不敢打死你!”
“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他妈的!”院长把小女孩扯过去,抬手就要狠狠抽下去。
小女孩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她抬手指指自己的脸:“院长,打这儿,用力打。”
院长脸色青黑,举起的手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好一会儿后,他揪起小女孩恶狠狠的丢出去,恶声骂道:“你个小杂种,妈的!人呢?都他妈滚进来,把这些干货都给老子领回去!”
几个中年女人推门进来,一声不吭的低着头把瑟缩着的孩子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只剩下院长、南栖和小女孩。
小女孩咳了两声,摔出去老远的小身子撞在墙上,后背一片钝痛。
院长阴冷的瞪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钢筋狠狠往地上一摔,抬脚走了出去。门口传来一阵上锁的声音,很快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外面大雨瓢泼,脚步声很快被淹没。
小女孩爬起来摸黑把一个凳子挪过去,摸索着去解南栖的绳子。凳子的高度不够再加上屋里漆黑一片,废了很长时间,南栖手上的绳子才松了一些。
又过了好一会,南栖背到后面的两只手用力一挣,绳子脱离,身子猛地往下一沉,两个人滚地葫芦似的滚到了地上。
南栖浑身疼的要命,他想撕掉嘴上的胶布,却觉得一动就疼。
对方好像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伸出一只小手摸到他脸上帮了他一把。
“呜呜……谢谢你……”南栖又疼痛又惊恐,但是从小良好的教育还是让他在哭泣之余第一时间道谢。
“恩。”小女孩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开口,屋子里只剩下窗外大雨的哗啦声和南栖的呜咽声。
直到大雨停了,南栖还在哭,小女孩眉头皱起来:“别哭了,好烦。”
南栖声音一滞,期期艾艾的说:“可是、可是……我很疼……”
小女孩烦恼的抓抓头发,大人一样叹口气,想了一会儿在身上摸出一颗糖塞进南栖的嘴里:“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南栖乖乖的答应一声,默默吃糖。
“还疼吗?”糖能止疼,这家伙不会真的相信吧。
“好像不太疼了。”唔,这个药好甜,好好吃……
“……你真好骗。”
“什么?”
“没,吃你的。”
“哦。”
南栖吃了糖也哭累了,两人相互依靠着睡了过去。
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能换钱的货物,而越漂亮的自然越值钱,这也是院长不会照着小孩脸上打的原因。而且为了孤儿院的名誉考虑,轻易也不会弄出人命官司。她很聪明的抓住了这两点,来反抗院长的残暴。
南栖睡前迷迷糊糊的问:“我叫南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暖箱。”
“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叫暖箱?”
暖箱沉默了一下说道:“因为我是在孤儿院门前暖箱里捡来的。”
“暖箱,你真好……和我一起……回家吧……回家……”南栖睡了过去,这个恐惧的夜晚就像一片枫叶和一个叫暖箱的女孩一起被夹在了名为过去的书本里。
再醒来的时候,他面前是一个泪流满面的陌生女人,这个女人说她是他的妈妈,好奇怪,他的妈妈不是“死了”吗?“死”不就是再也见不到吗?
“南栖,我的儿子,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特么谁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老娘要把他碎尸万段扔到黄浦江里喂鱼!!千刀万剐的东西,敢犯到老娘头上来了,想吃枪子儿想疯了吧!……”
南栖有点害怕这个状似疯癫的女人,他一转头看见许久不见的父亲正站在这个女人身后,脸色憔悴,满眼难以掩饰的悔痛。南秋声此刻是万分的悔恨,如果不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忽视了南栖,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爸爸……”南栖委屈的伸出手,南秋声看见儿子这个模样心都碎了。卫一鸾是个不靠谱的,一生下儿子就抛下他们爷俩,他一个大老爷们一边创业一边养孩子,个中心酸就不提了,结果一个没注意还把儿子丢了!
这十几天,他满世界的找不着,绝望到自杀的心都有了!
南秋声抹了一把泪,抱起儿子转身就走:“南南不怕,爸爸带你回家,咱们回家!”
“秋声,秋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丢下你们父子的……真的,我在道上有不少仇家,我是怕……”卫一鸾急的团团转,但谁让她有错在先,一走就是五年毫无音信,若不是儿子失踪了,南秋声急的要上吊了,说不定还逼不出她来。
南秋声一步不停,什么卫一鸾他不认识,他只有儿子相依为命。
卫一鸾看着南秋声决绝的身影,才真的感到当初的选择是多么错误。
“老大。”一个一身黑衣眼神锐利的男人小心的上前。“这几个人怎么办?”
卫一鸾冷冷的瞥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院长几人一眼,眼中划过一道嗜血的杀意:“敢动我卫一鸾的儿子,我要亲自让他们尝尝地狱的滋味。”
被南秋声抱走的南栖从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来,慌忙从南秋声肩膀处往后面张望:“爸爸,你看见暖箱了吗?她在哪?”
南秋声赶紧扶好南栖:“别乱动,南南,暖箱是谁?”
“我的大英雄!”救了我还给我吃好吃的药~
南秋声着急儿子身上的伤,只好安慰道:“南南,咱们先看医生,很快就回来找暖箱!爸爸保证,好不好?”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远去,一个小脑袋从花坛后探出来。暖箱朝着南栖离去的方向定定的看了一下,又回过头看了跪在地上的院长一眼,悄悄的顺着墙根溜出了大门。
在她看来,院长一拨是坏人,那伙儿穿黑衣的也不像好人,南栖那个傻子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只要趁着混乱逃出去,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