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过后,顾谨强压困倦,到泰安殿前求见顾诀。
站在顾诀身边的赵成文,听到自己的徒弟福顺来报,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似是体力不支的顾诀,道:“皇上,您身子可有不适?”
顾诀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道:“无碍。”
赵成文又看了一眼顾诀,没有多说什么,瞪向福顺道:“没听见皇上的话吗?还不快传殿下进来。”
福顺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赵成文,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顾谨进了泰安殿,没有向顾诀行礼,而是笑眯眯的看向依旧站在那里不动的赵成文,道:“本王向皇兄行礼,公公不打算避开这个礼吗?”
这话明显就是在赶人了,而赵成文好似没有听懂一般,恭敬地冲顾谨行了个礼道:“秦王殿下,奴才是皇上的奴才,皇上让奴才避开,奴才才敢避开啊。”
两人的*味愈发的浓烈,而顾诀这几年身体快被丹药掏空了,性格也愈发的优柔、绵软,此时顾诀看看赵成文,又看看顾谨,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怎么做。
顾谨见自己的兄长没有开口,心下明了,也懒得和赵成文斗法了,而是对顾诀道:“不知今日泰安殿的值守是谁?”
“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顾诀皱了皱眉,看向赵成文,温和道:“德书,这守卫不是从你手上过的吗?你可记得?”
赵成文闻言一惊,忙低下头,而顾谨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身体一般,让赵成文不由的滴下汗来,只听赵成文道:“陛下折煞老奴了,这种涉及皇上安危的折子,奴才怎么敢看呐。”
“那许是我记错了。”顾诀点了点头,有奇怪的看了一眼赵成文,笑道:“德书啊,怎的出了这么多汗啊?”
这下赵成文也顾不上和顾谨斗法了,一来,被顾谨带笑的目光盯着不好受,二来,若是再留一会儿,只怕妄图谋反的帽子就要扣上来了,思及此,赵成文忙道:“天气炎热,还请陛下准奴才回去换件衣裳,方不污皇上圣目。”
顾诀点了点头,赵成文赶忙退下,出了泰安殿才敢直起腰,恨恨的向殿内瞪了一眼。
顾谨看见赵成文出去了,才敛了笑意,上前一步道:“皇兄,皇宫守卫一旦泄露,甚至就会被…”
“会被逼宫是吗?他们逼宫反倒是好事,我一死,那些人就是乱臣贼子,你身后有高家、谢家、邓家的支持,讨伐他们便是名正言顺。”顾诀冲着顾谨笑了笑,语气里竟隐隐带着轻松之意,又问道:“你来找我为了何事?”
顾谨的喉头动了动,听见顾诀问话,才低下头掩饰住了眉间的忧虑,对顾诀道:“皇兄,闲墨公回来了,臣弟已经劝动他治灾了,他想见皇兄一面。”
听见墨非玄回来了,顾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这是好事。闲墨公离开时我才六岁,现在想来竟恍如隔世。请闲墨公午后来这里便是,切记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
此时的闲墨公正在尚书府的院子里,逮住冉清轩下棋,被自家师傅很杀了两局的冉清轩也坐不住了,对自家师傅道:“师傅,我礼部还有一堆事没做完,等晚上希声回来,您让他跟您下。”
墨非玄斜了一眼冉清轩,冉清轩吓得立马乖乖坐好,只听墨非玄道:“你们礼部有什么正事,天天都是些男欢男爱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年你做为一部尚书,天天就干点这种事,你对得起我之前的嘱咐吗?”
“师傅,不是,云旗是被高既明强迫的!”
“闭嘴。一个大男人要是真不愿意,你以为那高家的小子能吃到手?”墨非玄将手中的黑子儿抛进盒子里,姿态随意又带着说不明的慵懒,“这跟你那傻徒弟木音有的一拼。”
冉清轩懵了,带着疑惑看向自己的师傅。
墨非玄嗤笑一声,道:“装什么糊涂,木音不过是顾虑此事会阻了顾谨的路,才一直半推半就的。”
“啊?!”冉清轩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说不出的凄苦绝望,“师傅!你是说,希声也心系慎之?!不是慎之单相思的?”
“吓死我了!坐下!”墨非玄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蠢货徒弟,随意‘嗯’了一声,对冉清轩道:“你别老是去阻挠人家的好事,小心遭天谴。”
听完墨非玄的话,冉清轩双眼无神,木着腿向里屋走去。
“冉清轩,干什么去?棋还没下完。”
“别叫我,我找地方去缓缓。”
墨非玄看着自己徒弟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我自己瞎猜的,你也信,哈哈哈。
被自家师祖和师傅念叨着的木音,在御史台已经看了许久卷宗的木音,正皱着眉头,注意到了卷宗上所言,裕华伯出身南部的雷州,本是郑家的部下,但是后来郑国公上书,将裕华伯从京城调去了江南,这其中的原因,记载的却语焉不详。木音在自己随手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上了一笔,又想到,如今江南是谢家掌兵,可裕华伯却一直待在那里没有离开,这其中缘由,据说是要陪着自己那已成为江南王妃的女儿。
这其中关卡似乎合情合理,可细细想来,却又令人不得其解。裕华伯也算是一员猛将,为何郑国公要将他推出郑家军,若是因为那所谓的为朝廷效力,又为何郑国公对裕华伯的态度一直是十分冷淡;还有裕华伯的女儿,为何就偏偏选了刚刚丧妻的江南王慕越?这怎么看都与世家大族的利益和脸面不符。
木音揉了揉眉心,靠着椅背想阖目微微休息了一会儿,却不想,一下子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
谈鸿永敲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皱了皱眉,正准备离开改日再来,没想到木音一下子拉开了门。
看到是谈鸿永,木音心下舒了一口气,侧身请人进来。
谈鸿永思衬片刻,还是跟着木音进去了,却没有坐下,只是对木音道:“听说尊师祖已经回京了?”
木音刚刚睡醒,闻言一怔,师祖不是在家里,怎么这人知道了,却又想起,墨非玄说今日要进宫的事,心下了然。
“是。”
谈鸿永一向沉稳的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一下子抓住了木音,手也有些颤抖,“不知,不知我能否到府上拜访闲墨公?闲墨公可有什么喜好?闲墨公平日里厌恶什么?”
木音看着自己官服的袖子已经被谈鸿永抓皱了,看着谈鸿永这个样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便道:“这几日拜访师祖的人可能会很多,但是见谁不见谁,全凭师祖做主。”
谈鸿永被木音一盆冷水浇下,冷静了不少,赶忙松开了木音的袖子,道:“木御史,我听说闲墨公回来,一时有些失礼了。”
“无碍。只怕外面的诸位比之谈御史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音说的没错,虽然墨非玄是秘密进宫的,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除了一些老臣自恃身份,稍微年轻一些的都坐不住了,宫城外乌泱泱的围了一片人等着闲墨公出宫时,能看上一眼。
连宫城的守卫看着平时一个个如君子一般的官员,此时都像是疯了一样,对里面那位数十年前的神话闲墨公,也多了一分好奇。
官员甲:“闲墨公出口成章,说出来的话句句真言。”
官员乙:“可不是,但是听说闲墨公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可谓是高贵天成,端的是一副出尘的圣人。”
官员丙:“闲墨公此时回京恐怕是为了黄河水患一事,当真是忧国忧民,我辈楷模啊。”
泰安殿里的闲墨公听完顾谨说的救灾之策,抖了抖胡子,丹凤眼眯了起来,轻轻一笑,道:“都是放屁!谢家那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难为他能想的到把河堤全部撤了这种傻招,这个招确实能救一时,万一下个暴雨,淹死那小子没事,会迫害多少百姓你们知道吗?”
墨非玄越说越气,给了最近的顾谨后脑勺一巴掌,“他这么干,你也敢同意,让你治个水患,你就想上天是不是,把你皇爷爷的江山败完了,我就带着你一起见你皇爷爷去,败家玩意儿!”
顾谨从来没有让人这么打过,现在挨了一巴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抬头便看见自家兄长那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再向这边一看,只见自家师傅站在师祖身后,用心惊胆战的眼神看着自己。
墨非玄说痛快了,看了看顾谨,又看了看自己徒弟,问道:“我刚才打的是谁?”
此时,墨非玄那一掌并不重,顾谨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无碍。不知师祖可有何良策?”
墨非玄盯着顾谨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恣意又狂妄,“我想起来了,打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打的是皇上,打了你确实无碍,毕竟是我自家的徒孙。”
“这救灾之策,其实好办,你们这群猪脑子,居然没有一个人想的到的,把河道的入海口给挖大,供不应求不就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