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转过身来抬手挡住了周成海端茶杯的手,笑了笑说:“倒是不怪周叔这里的小厮伺候不周,连我身后站的这一个小家伙都不曾注意。”说着又转过去,看着柴宗训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小默儿,爷都要渴死了,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难过啊。”
柴宗训眉头皱了皱,又很快放开,从楼下小厮那里接来了茶壶,直接给周瑾续了满满一盅即将要溢出来的开水。一旁的周成海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瑾,堆出一个笑来,“爷,不曾见过您带小厮,这位是?”
“我捡回来的人,他的名字是...“周瑾看着瞪着自己的小家伙,知道再要调笑,怕是要生气了,缓缓勾起嘴角,“周默。”
“果然是爷的人,长相如此俊朗。”
“自然。”周瑾得意的挑挑眉,端起茶杯正要抿一口,却毫无意外的被烫到,青瓷的杯子被直接掉在地上碎成瓷渣,滚烫的茶水顺着周瑾的右手滴在地板上。
周瑾缓缓抬起已经变得红肿的手,举在眼前看着,苦笑一声,“我竟忘了小默儿还没有学会伺候人,咎由自取啊。”
柴宗训愣了愣,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出去替周瑾准备车马。周成海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爷...爷,可要我去替您备药?”
“不必了,周默已经备好车了,我还是直接去医馆吧。”
周瑾坐在车上,看着裹着布料的厚厚的手掌,自嘲的笑笑,“这下好了,你黄伯伯再也不用催我算账了,小默儿,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柴宗训低了低头,皱着眉看着眼前笑的一脸无害的人,向来冷漠的声音有了一些温度,“抱歉。”
周瑾听后,笑了笑,闭上眼睛靠在车上的垫子上养神。
“先不回家,爷饿了,小默儿陪爷吃点东西吧。”
顺着秦淮河,车夫熟门熟路的走到了春和楼,门前的小厮一看是周瑾来了,直接迎到了大堂的好位置,别的不说,这位周爷一高兴那真是出手阔绰。
周瑾随手抓了一小把铜板给了小二,“来份桂花饼,两份赤豆元宵。”
“好勒,爷”
周瑾看看面无表情的柴宗训,用左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小默儿,坐吧。”
“我是小厮,不应与你同桌而食。”
“你是小厮?”
“恩”
周瑾好笑的敲敲额角,“那你说,我要一个把开水直接添到主人杯盏里的小厮有何用?每日变着法的给医馆送钱吗?”
柴宗训垂着头没有言语,良久才道:“我会好好学的。”
周瑾默默给自己添了杯茶,摇头笑了笑道:“等你学会伺候人,只怕我早已成灰了。坐吧,我从未要拿你当仆人。”
柴宗训抬眼看着周瑾,眼睛里满是不解和疑惑。周瑾抬手拉过柴宗训,按在身边的长凳上,然后用左手搅了搅眼前的赤豆元宵,红色的豆子颗颗饱满,送入口中,豆类的香甜混着桂花的清香,一同入口的还有劲道的小圆子,周瑾眯了眯眼睛,“小默儿不吃却这样看着我,是要我来喂你吗?”
柴宗训眼睛一跳,想起清晨周瑾的无赖行径,飞快的拿起调羹,快速却又不失礼数的吃了起来。
等到再次看见周府的牌匾时,已到了晚间,黄坚早就得到了周瑾烫了手的消息,一直在内堂等着,如今看见周瑾进门便迎了上来,“主子怎么如此不小心,这要是有个什么事儿,老奴可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主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还没有一位知冷知热的少夫人看着主子,老奴可真是揪心不已啊,不如主子随我再看看各家的小姐和姑娘可好,总会有主子看得上的。”
周瑾额头跳了跳,想要说什么却被黄坚重新堵住话头。
“老爷和夫人可就您一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李家的大儿子跟主子一样大,儿子都一岁了。赵家的侄子比主子小两岁,也已经给吴家姑娘订了亲了,连聘都下过了。主子如今可不是以前,再不娶亲,老奴都要给主子找好大夫来看看主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唉,唉,唉,简直都要操碎了心啊。”
周瑾的额头突突突的连跳不止,身后的柴宗训看着这两主仆斗法,周瑾那一副头疼的样子不知不觉的弯了弯嘴角,却被扭头向小默儿求救的周瑾看到,冷静淡漠的俊脸上一个少年稚气的笑,周瑾一下就愣住了,呆呆的走过去,伸出左手抚上少年的唇角,柴宗训看着周瑾突然的动作,有些愣住,温润修长的手指在唇角一滑而过,留下了一点温热的体温。
周瑾笑了,“小默儿还是这样笑起来好看。”
周瑾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身后的人,自从那日烫了手,周默就被留在周府看书写字。看着端茶倒水,递账本喂点心做的一气呵成的黄坚,和小默儿一样无趣,却不如他好看。
黄坚皱了皱眉,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看向周瑾道:“主子总是看着老夫做什么?这台上的账目还有一半没有处理完,主子的午饭是又不打算吃了?”
周瑾揉揉额角,“这可不成,小默儿还在等着我们吃饭。”
“往日买给主子的小厮也不少,怎的就对这个如此上心?”
“有趣罢了,他身上让我想要探究的地方颇多,哈哈哈,我还真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瑾伸出左手推开了小阁楼雕花镂空的窗子,遥遥可看到乌衣巷的一角。阳光下的少年冷着脸在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周瑾看着窗外的少年,修长的手指随着少年的节奏敲着桌面,白色的里衫外随便套了一件勾勒暗纹的蓝色外衫,随手绑着的黑发不知何时散落了几缕,松松的散在脸边,好看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笑意,黄坚看着周瑾的样子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
“叔,你看周默的身法,应是北方的路数。咱们武功讲求灵活,周默的剑法甚为刚硬呐。”
黄坚站在周瑾旁边看看窗外,摇了摇头道:“老奴只是略懂商道,对此确是无甚了解。主子,你还是怀疑了吗?”
“怀疑什么?”周瑾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握成拳缩回衣袖里,自嘲的笑了笑,“我身上还有什么可图谋的吗?”
“主子...”黄坚顿了顿,“主子即将及冠,是要回本家了。”
“是啊,只是本家罢了。”周瑾眼中闪过一丝悲哀,随即抬起头看向还在院中练剑的周默,大呼一声:“小默儿,看剑。”
柴宗训听见喊声本能的用剑格挡住来人,周瑾从腰中抽出自己的软剑,直直的就要缠上柴宗训手中的木剑,柴宗训一惊抽回木剑,然后避开周瑾的剑锋,直指要害,周瑾就势一挡,木剑便被弹了回去,柴宗训后退几步,以剑指地堪堪撑住。
周瑾将软剑盘回自己腰间,看向少年爽朗一笑,“小默儿若全力能接我十招,为何这么快便放弃了?可是心疼我了?”
柴宗训抬头看了一眼周瑾的右手“你右手有伤,左手必不能尽全力。”
周瑾凑近了柴宗训的脸,勾了勾唇角“小默儿可是在心疼我?”
淡淡的沉香气凑在脸前,柴宗训皱了皱眉,后退两步“你有伤,而我尽全力,不武。”
周瑾摇摇头,“越来越像个老学究了,小小年纪如此古板。”
“你也只长我五岁罢了。”柴宗训收了剑,抬眼看着高了自己一头的周瑾,周瑾看着眼前一脸不服气的少年,头发被高高束在头顶,一身武人的打扮,英气的眉眼已十分俊朗,那双倔强的眼睛让周瑾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淡淡的有些心疼。
“呐,小默儿,给爷笑一个。”
“...”
“唉,别走啊,说走就走跟谁学的,爷都为你受了伤,连笑一下都不肯啊。”
“...”
“不笑就不笑,午饭你可得喂爷吃,毕竟我是因为你才受了伤。”
“...”
“小默儿,小默儿,小默儿。”
“你很吵。”
站在阁楼上看着吵吵嚷嚷的两个孩子,一朵桃花顺着窗棂悄悄飘下,黄坚摇摇头笑了,还是老了啊,拼不动了,看着这天也舒服了起来,天下天下,可不就是普天之下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吗,是累是畅,也都要走下去呐。
午饭喂食活动,以周瑾无赖缠着柴宗训喂饭开始,被糊的满脸饭粒做结。
未等仆人撤了案几,周瑾就拉着柴宗训进了书房,斜斜倚在枕上随手翻出一本书翻着,周瑾看看坐的端端正正的柴宗训开口笑道“小默儿,四书可读完了?”
“嗯。”
“嗯?”周瑾有些惊讶,本以为周默可能读过书,却不曾想过已读完了这些,“五经呢?”
“嗯。”
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岁少年冷静的神色,周瑾来了兴趣,手中书索性也不看了,直接掷在案上。“你何时开的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