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笑了笑没说什么,而冉清轩则摸了摸胡子笑道:“慎之,你且去与你师兄坐在一起,如今你坐在我与廖尚书中间,让为师如何与廖尚书相交两部事宜啊。”
“是。”顾谨被冉清轩招来喝去没有任何怨言,起身对木音道:“不知师兄能否给本王让个位置。”
木音无法,只得向旁边让了一让,顾谨顺势就坐在了冉清轩和木音中间。而冉清轩左边的工部尚书廖诚勇看见顾谨离开自己身边,感激的看了一眼冉清轩,悄悄松了一口气,可背还是直挺挺的。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不坐主位?”一直在忙着敬酒却暗中观察皇家的李骥看到顾谨坐在了几部尚书中间,赶忙上前问道。
顾谨站了起来,然后微微侧身,正好露出了身后空空如也的主桌,对李骥道:“李尚书实在不必客气。今日是令郎大喜的日子,两位皇兄有事先行离开,本王想热闹热闹,故才和师傅师兄挤在一起,李尚书不会见怪吧?”
“不敢不敢,都是微臣思考不周,殿下请便。”李骥说完便躬身离开,在不远处用余光看了一眼顾谨身边的木音,暗暗想道,看秦王对这木音如此亲昵,幸好今日交代过让木音和冉清轩坐在一起,而不是将他打发到末席。
顾谨看着木音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着东西,连余光也没有分给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这一桌都在埋头吃饭的各部尚书,将手边侍者刚刚端上来的一小盅汤轻轻的推给木音。
木音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顾谨,准备将汤推回去,却被顾谨按住了手,低声笑道:“这是牛奶炖的蛤喇,甜口的,你爱喝。”
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侧,木音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可红透的耳朵让顾谨下腹一紧,只见木音喝完了自己那罐汤,便一本正经的将那罐空的放在了顾谨那边,顺手又将顾谨推过来的那盅放在了自己面前。
宴席很快便结束了,因着有顾谨和自己师傅在,木音几乎没有挨酒,本想回去好好歇个午觉,却没想到顾谨跟着冉清轩的马车就到了冉府。
木音刚刚跨过府门,没走两步路,就听到门外的小厮中气十足的喊道:“二少爷好!”
听说自己少爷回府刚刚迎上来的冉元,就看见木音正皱眉看着大门处,而大门处正有一个穿着五爪金龙常服、头戴玉冠的人向府内走来,冉元腿肚子都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扯了扯自己家的少爷,“少...少...少...少爷。”
木音看见冉元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我,奴...奴...奴才见到活的了!少爷!活的!”
刚刚走到木音近前的顾谨正好听到冉元那一声“活的”,便笑着问道:“什么活的?”
“还跟我说话了!啊啊啊!”冉元瞪大眼睛,向后连退三步,然后扭头便跑掉了,边跑还边喊,“爹娘,儿子见到京城里的王爷了!”
木音有些不自然的冲顾谨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顾谨看了看跑远的冉元,不由失笑道:“这便是师傅为你寻的小厮?”
“是,他年纪小又一直跟我住在京郊,还不识得你。”木音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你也是来找师傅的吧?我带你过去吧。”
木音走了两步,见顾谨没有像以前那样快步跟上来,跟他并排而走,便回头看了看,只见顾谨挂着一脸温和到虚假的笑意跟在自己身后。
木音将头转了回去,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两年时间,到底是什么让曾经有棱有角少年意气的顾谨,变成了现在做事滴水不漏的老狐狸。思及此,木音淡淡道:“你变了很多。”
“师兄的意思是我变得更加俊朗了?”
“你知道不是。”木音喉头滚动一圈,又道:“你知道我何意。”
顾谨沉默片刻,却没有回答木音,而是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师兄不觉得我现在越来越像一个贤王了,做一个贤王不好吗?尤其是做一个众臣心中的贤王。这两年京中变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师兄在京郊躲清闲,自然不知。”
这样的你是所谓的贤王,可却不是顾谨。木音听着顾谨依旧温和的语调,心里的不适感愈发明显,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顾谨变得如此圆滑,“我,确实错过了很多。”
顾谨笑了笑,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师兄此前不知,此后也不要插手。”
木音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就站在书房的门口,却没有伸手敲门,心里难言的情绪不可忽视,酸涩却又无奈,自己知道顾谨变了,也知道他如此是为了更好的拉拢朝中众臣,可是此前没有参与顾谨生活的这两年,现在就像是生活中的一段空缺,无法弥补。
木音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犹豫了一下,伸手轻叩了两下门,听见冉清轩叫进,便打开门,微微侧身,让顾谨先进去。
而顾谨只是犹疑一瞬,便直接走了进去。冉清轩一回身便看到自己的两个徒弟站在自己眼前,将手里的书放下,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两人道:“今日将你们都叫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们。”
说罢,冉清轩便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描绘着繁复花纹、机关精巧的木箱子,随后手法快速的解开机关,从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木音。
见木音接过信,冉清轩神情有些激动的在书房里走动起来,“这可是一件大事,若是他人知晓,必会朝野震动。你们的师祖,我的师傅闲墨公云游十数年终于来信了,而且吧,信上说,将会不日抵京,虽然这个不日,不知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年四年,但总算有了音信。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好不好,我甚是挂心啊。”
冉清轩说完,没有听到一个徒弟说话,便有些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只见木音和顾谨正凑在一起研究那封信。
冉清轩轻咳一声,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咳,因着你们师祖事情繁多,所以才创用了这种简体字。本来你们都应该学会的,只是因为我收你们做徒弟的时候,你们师祖早已离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字,便忘记了。”
木音和顾谨对视一眼,这种字并不是无规律可循,而是很多地方都有相通之处,而且写法更加简单,看起来更像是懒得写大夏的通用字,才如此为之。
冉清轩从木音手里接过那封信,小心的叠好收进箱子里去,然后才对顾谨道:“你知师门有信物一事,就是那块刻着‘墨’字的白玉,这次见到你师祖定要提醒他为你刻上一块,你师兄手里那块还是他云游前才刻好的。”
“师傅,希声记得师祖云游是昭德二年,那时希声还不是您的徒弟。”
“你昭德五年才生出来,自然不是。是你师祖说让我看见好苗子就把玉佩直接栓在那孩子身上,省得跑掉了,只刻了一块,剩下的以后再说。”说完,冉清轩便陷入了对自己师傅无尽的怀念中,还嘟嘟囔囔道:“若不是有这块玉佩,我可不能把你从你爹的怀里骗走。”
顾谨闻言,似是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木音,木音微微垂下眼睑,避开那道视线。
而顾谨却不依不饶,笑容挂着脸上,却多了些寒意,只听顾谨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不曾听说师兄说过自己的父亲,看来师兄也是有意瞒着啊。”
“家父也是普通人罢了。我离家十数年,早已忘记父亲形状,故没有多言。”
顾谨看着木音提起父亲时,眼睛里的想念和失落,心里更是舍不得这样为难他,甚至还想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到最后也只得将两手背在身后,克制住自己,对木音道:“是我唐突了。”
一旁的冉清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指着一旁的两张木案道:“今日难得慎之在,希声也沐休了,你们二人且像以前一样坐在这里念会儿书。”
木音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发现他正一脸高深莫测的仰头望天,而顾谨则从善如流的坐下了,木音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只得在顾谨旁边的那张木案处安置下来。
冉清轩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从书桌上拿了两本书放在两人案上,“上次见到你们并排坐在这里,算算时间也有三年了,一转眼,师傅老喽,你们长大了,今日也不教你们什么,就看看书养养性子吧。”
自家师傅说完便准备离开,两人站起来冲着冉清轩行躬身礼,直到冉清轩走出房门才直起身来重新坐下,木音看看手里的《诗经》,不自觉的看向顾谨和顾谨手里的那本已经翻开的书,只见上面写着,“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