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音感受到自己师傅莫名激动的视线,也不多做理会,静静的铺平宣纸压上镇纸,练半个时辰的大字,顺手试试这新到的据说十分珍贵的紫毫合不合手。
“小音儿,你可有意参加今年的会试?”
木音皱皱眉,叫谁呢这是,不理,接着练字。冉清轩看徒弟不理自己,也不恼,笑眯眯地放下茶杯从摇椅上站起来,凑了过去摸了摸徒弟的脑袋,“小音儿啊,师傅问你话呢。”
木音笔下不停接着练字,淡淡答道:“希声刚才并没有听见师傅问话。”
“唉”冉清轩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师傅老喽,徒弟都不听话了。”
“对,师傅的确不年轻了,还是得心平气和一些才对身体好。”
冉清轩被自己的徒弟噎得说不出话,索性就把脸凑到木音眼前耍无赖。木音不得不停下笔,正色看向自己师傅。“师傅任今年会试主考,若是因为避嫌而令希声无缘前三,想必师傅也不甘心。况且今年及第之人应拜师傅为座师,那您到底是我的师傅还是官场座师。最后,希声还小,尚可再历练三年。”
冉清轩欣慰一笑,“乖徒弟,和师傅想到一起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冉家的老管家慌慌张张地撞了进来,“礼部的两位侍郎,打起来了。”
冉清轩一下子站直了,前后踱了两步,然后才看向老管家,“谁来报的信?”
“是刘主事。”
“他可有交代怎么回事?”
“老爷,刘主事匆匆忙忙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回礼部了。”
冉清轩皱了皱眉头,听见自家徒弟在后面淡淡的说道:“还能怎么回事。李璠是相党,云旗的座师是鲁尚书,也就是帝党。师傅刚刚通过鲁尚书抢了相党李璠的会试主考官,相党又在宁国公世子遇刺一事上失了大半兵部人马。严毅时或是相党另外一人借着严毅时的名头让李璠闹得礼部不得安宁,耽误会试打的不仅是鲁尚书的脸。故此,想必这次错在云旗。”
冉清轩站在那里想了半刻,露了个笑出来,“是了,严毅时定不舍得再失了李璠此人,一定是让李璠寻了个云旗的错处来闹大了,云旗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我此次若是有所偏颇,严毅时一定会参我一本处事不公,借此去了我会试主考一职。我若是处置了云旗,必会与帝党交恶,不得不靠向严毅时。”
慕音转身接着拿起笔练字,“但是,师傅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哦?怎么说?”冉清轩也不着急去礼部处理事务了,饶有趣味地看着徒弟。
“师傅觉得严毅时身居高位这么久会如此沉不住气地要刺杀宁国公世子,断秦王臂膀?还是在自己党羽势弱的时候报复鲁尚书?当凡在朝廷这趟浑水中的人都能想的到,这时刺杀宁国公世子会把清整军队的由头白白送给帝党,难道严毅时想不到?所以我猜背后另有其人。”
“不错。”冉清轩点点头,“希声可是有想法了?”
“是,但不敢确认。”
冉清轩对上木音的眼睛,露出一个老怀欣慰心照不宣的笑。
第二天早朝,所有人看向礼部尚书的眼神都怪怪的。听说昨天礼部的两个二把手在礼部打起来了,桌子、椅子都卸了,茶杯碎了一地,可惨烈。更绝的是礼部尚书听说两个人打起来了,连礼部都没回,直接进宫见了圣上,抱着皇上的腿哭了一场,先说礼部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又说自己多爱惜这两个手下,也不忍心去询问到底是谁的过失,只求皇上做主处置,巴拉巴拉。最后皇上好脾气的召两人进宫,一人提点了一顿也就算了,还鼓励三人好好准备会试。这礼部尚书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冉清轩也不在意同僚的看法,只是进殿的时候碰见了相党的户部尚书李骥,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可温文,可文雅。
至于后来听说严毅时大骂了李璠一顿,问他为什么要触帝党的霉头,李璠梗着脖子说是为了气一气鲁正和为严相报仇,当然这都是后话,至此按下不提。
转眼间,已是九月末,转月的十月初一,皇上要出行到先皇先皇后陵寝祭拜。冉清轩带着礼部众人忙到脚不沾地,还不忘扔给木音几册医术,美其名曰,小弟子太伶俐了,得多看医书,学的宅心仁厚一点。
十月初一这天,天气倒是挺好,带着秋独有的飒飒之意。皇帝、晋王顾晔、秦王顾谨兄弟三人皆是正装,由顾诀带着给先皇敬香,祭祀天地。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听着自己的兄长低低的吟唱,顾晔脸上没什么表情,而顾谨则是低着头,眉头微皱,先皇先皇后去世时自己年纪尚幼,对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但那份触动还在心上跳着。
一旁的司礼官,唱:“跪。”除了皇帝、晋王、秦王和司礼官,以及主持祭祀的礼部尚书冉清轩,百官跪拜。突然,破空声自身后传来,顾谨下意识地挡在顾诀前面,离他们最近的礼部尚书冉清轩马上挡住了顾谨。然后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楚地传到顾谨耳朵里,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依旧不能忘怀。当一身血的冉清轩倒下的时候,禁卫军已经迅速围了上来,几人见刺杀不成,马上逃离。顾诀下令追查刺客,而顾谨上前一步,把冉清轩从地上搂抱起来。
向来好脾气地顾诀皱了皱眉,破天荒地冷了脸,“禁卫军马上把这里围控起来,帝陵都能闯进贼人,是要朕的父皇母后身后不得安宁吗?!太医近前,其他人等皆由禁卫军护送回府。”
“是。”太医赶忙上前摸了摸脉,冲顾诀行了个礼,“冉尚书这是一剑伤到肺,索性无性命之忧,但只怕以后要落下毛病了。”
顾谨听罢在一旁拱手上前,“皇兄,不如让冉尚书先住进臣弟的王府,再请太医也一同安置在秦王府,冉尚书为救臣弟才伤及此,臣弟于心不安。”
顾诀点点头,对着弟弟笑了笑,“也罢,冉尚书清贫,左右你那里总比他府上要强上一些,太医来往也方便,就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