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那会儿,我让春卷去弄了些东西过来。”宋思齐嘻嘻一笑,而后唤来春卷。
刚刚从花园子里往宫门外走的这一路,春卷一直走在后面,几人原先还不知为什么,等这会子她一走近,不由得眉头一皱,纷纷立刻捂了鼻子。
宋思悦往后躲了躲,嫌弃问:“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鸡血。”宋思齐也受不了这股子腥臭味,用手扇了扇,又继续道,“我知道宫里有个专门杀鸡鸭的小厨房,正好离花园子也不远,便让春卷偷偷弄了些过来。”
宋思悦这才往春卷手上看去,果真见她手里正捧着个瓦罐,上面虽有盖子罩住了,仍是掩不住从内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她问:“大姐姐,你弄这个做什么?”
宋思齐眨眨眼,与两个妹妹悄声说了一下计划:“我还让春卷准备了一条白绫,保准把秦雪玉吓个半死。”
“好是好,只谁去做这事呢,若是被人发现……”
“自然是我去。”她好歹是姐姐,“你们放心,外面黑乎乎一片,秦家的马车上就车夫一个人,只要我小心一点儿便好。”
说着,便与春卷往宫门外赶去,一路走下来,气喘吁吁,但好在是抢在秦家人前面找到秦/王府的马车。
宋思齐伸手道:“把罐子给我。”
春卷犹豫:“姑娘,这事还是让奴婢去做吧,这鸡血又脏又臭,万一洒到您身上……”
“你个子比我要高许多,容易让人看见。”她没答应,自顾拿过瓦罐,又要来那条白绫,随后瞅准了秦家的马车,猫着腰小步小步轻移过去。
那马车停在石狮子旁,车上挂着一灯笼,照映出车夫昏昏欲睡的模样,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家的马车,正好方便了宋思齐动手。
就在她离秦家马车不过五六步距离之时,忽然有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那黑影瞧见她偷偷摸摸的,疑窦丛生,也未出声,只是眯眼跟在了后面,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片刻后,宋思齐终于绕到了马车有帘子的一侧,她踮起脚尖够着那帘子,一手将其掀了,另一只手则捧着瓦罐讲鸡血倒进了马车里,等一滴不落全部倒完,再将白绫扔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长舒一口气,正欲转身赶紧离开,却不想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她哪里会料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又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本就紧张得很,神经紧绷,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会儿被这么一拍,吓得她心脏都险些跳出了胸口,差点儿就叫出了声。
幸好及时捂住了嘴。
心里面“砰砰砰砰”剧烈跳着,她害怕得厉害,闭着眼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之人先行开口:“你在这儿做什么?”
低沉浑厚,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宋思齐本来都快被吓死,此刻那些害怕全部化作恼怒,她朝男人一瞪眼,不回答他的话便悄声跑走了。
百里明砚望着她跑远的身影,一时愣怔。
原本今晚不该他值班,下午的时候他就能回家去,不过是因为知道今儿个是皇后娘娘生辰,请了一众夫人小姐到宫里来,想着在宫里还能见她一面,便与人换了一晚。
却不想自己竟将人吓着了。
他无奈一笑,欲追上去,只又想起她刚刚似是对着马车做了什么,便停下脚步。
鸡血的气味并不难闻出来,不稍片刻,他便发现了马车里的秘密,再看一眼马车上的标志,是秦/王府的,便想到她似是与秦王的女儿不和。
只她不是会主动生事的性子,难道是对方惹了她?
思索间,已经迈了步子追赶过去,他步子迈得大,不过数十步便追上了。
“被我吓着了?”他与她说话。
宋思齐哼哼两声,反问:“你说呢?”
突然一下,怎么可能不被吓着。
“是我不好,下回我定注意了。”他道着歉,“看在我在值夜的时候还特地赶来见你,原谅我?”
“你还要值夜?这样跑出来没事吗,会不会被上头的人责难?”
“没事的,只是让人替我多值两刻钟,回头请他吃顿饭就好。”
她的心渐渐软了,仍是担心:“要不你赶紧回去吧,可是在给皇上做事呢。”
“真的不打紧。”百里明砚无奈,他好不容易才得了空过来先他,哪能只说这么几句就走。
他问:“你往秦家的马车里倒鸡血干什么,可是秦雪玉惹了你?”
自己做的坏事被发现,宋思齐双眸闪了闪,轻轻别过脸去。
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将事情始末说了,生怕他会觉得自己心坏,解释着:“都是秦雪玉太坏了,她想害我跟思宁呢,我不过是吓一吓她,说起来还是便宜她了。”
百里明砚听完只觉胸中怒气横生,他不在的时候,她竟遇到这种事,而若不是她说出来,自己还不知道。
他眸光一冷,道:“确实是便宜她了,用鸡血吓人这种小把戏也亏你想得出来,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就该怎么怼回去。”
“可是……难道我真要用热水泼她脸上不成?”被嘲笑,她脸上一热。
“有何不可?”他提醒,“你自己想想,若是当时你没躲开,这会儿会是何种情况?她想害你,你竟也能忍下这口气,吓一吓她顶什么用。”
说着,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叹口气放轻了些,继续道:“你不给她点儿教训,她便不会长记性,下回就会再出手害你,到时候你没防着,着了道可来不及后悔。”
宋思齐听他说了这么多,张了张嘴,到底吐不出话来,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个被夫子训斥的学生。
良久,她方道:“是我错了。”
她顾忌着没证据因而不敢将秦雪玉如何,就算想要报复也只会弄这些小把戏,对秦雪玉造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说是谨慎,其实还是她胆小懦弱。
“可我已经将这事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定不会这么算了,我也没有全部做错。”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光亮。
百里明砚心头一软,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明明该好好与她讲的,她哪里做得不对,便纠正过来,耐心教一教。
她性子软绵,能够想到报复回去就很不错了,不过是手段不够锋利,也是年纪小涉事少的缘故,其实她那吓人的法子也很好,却是自己太过份。
他忽然发现,他待她依旧不够耐心,让她畏惧的一面于无意中还是会显露出来,还有很多地方,自己做得都不够好。
伸手摸上她的头,他道:“秦雪玉的事我会帮你,你莫担心会给国公府惹麻烦,有我在呢。”
这边正说着,远处忽传来一声尖叫,宋思齐听出来是秦雪玉的声音,不由激动:“我们快去看!”
等过去那儿,已经有好几家打着灯笼围着,看是出了什么状况,只见秦雪玉被丫头搀扶着从马车里下来,她指着车厢嘴里不停念着:“有血有血!”
虽看不清她的脸色,也能想象到定是惊惧不已,宋思齐心里冷哼,可还不只这个呢,另一样东西也定叫你吓破胆。
有人进了车厢查看,片刻后下来回禀秦王妃:“王妃,车厢里被人到处泼了鸡血,并不是人血,小的还发现了这个。”
他将白绫递过去,秦王妃接过手,在灯笼下平展开来一看,身子顿是一颤,大声喝道:“是何人在作祟!”
哪里会有人回她,秦雪玉见娘这般反应,也没再顾着害怕,抢过白绫瞧了眼,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血字:“三日后,奴婢品翠来取大小姐性命。”
品翠……品翠……
秦雪玉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在车厢里沾到手上的血,此刻印在白绫上,一个个鲜红的手掌印,更是可怖不已。
恰逢这时一阵大风吹过,带着呼啸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渗人,纵是身边还有好些人在,秦雪玉仍是怕得扔掉了白绫,而后抓住秦王妃的衣服颤声道:“娘,是品翠,是品翠啊!”
秦王妃惊惧过后强行冷静下来,她安慰着女儿:“玉儿莫怕,定是有人装着品翠吓人,品翠早就死了。”
“可是……”秦雪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王妃一个眼神止住。
旁边,众人见刮起了大风,只怕是要下雨,纷纷上了自家马车赶回府去。
而秦家则搭了另一家的车顺路走了,那辆被泼了鸡血的马车应当是不想要了
宋思齐看了场好戏,心情甚好,她看着地上被车轮来回碾过的白绫,吐了口气。
她也忘了是从哪儿听来这位品翠的事情,只听说品翠本是秦王妃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秦王妃生下秦雪玉,几年都再未怀上,只能将品翠开脸给了秦王。
之后品翠怀上孩子,却是没能保住,落下来一个成型的男胎。
再后来的事她也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品翠犯了什么错,被杖责致死,却又有人说品翠其实没死,因为婆子去乱葬岗扔尸体时,半路上发现尸体没了。
她便是利用这事想吓一吓秦雪玉母女,都说秦王妃心眼儿小,品翠的落胎还有杖责多少与她有关,不管品翠死没死,秦王妃这心里必定心虚。
果然,两人都被吓得不行。
隐隐听见徐氏叫她的声音,她回过神,与百里明砚道:“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