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车里的不是他?怎么可能!”
白渡北寒军大营主帐传来一声怒吼,震怒的男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恰巧帐子的门帘是束起的,于是便可看到其中一脸怒容来回踱步的是一名全身金甲的红缨将军。他右手握拳抵在鼻尖,步子很急很快的来回走着,而他身前跪着的几名士卒皆是瑟瑟发抖,害怕的不敢抬头去看震怒中的将军。
整个营帐都处在一种恐怖的静谧当中,唯独一人。
那是将军身后案台前坐着的一名文士,当所有人都焦急万分或惊惧不已的时候他优哉游哉的看着面前摆着的残局。蓦然,他伸出手指捻起一颗黑棋“当啷”一声放在了棋盘之上。
“妙,真是妙啊!”那文士似是发现宝藏一般登时欢欣起来,扫动的袖子还将桌上茶汤打翻了,就算溅了他一身那文士也没管,只兴奋的朝一旁忧心忡忡的将军高声喊道:“子歆,你快来瞧瞧这局是不是十分的精妙!惊为天人,实在是惊为天人!”
如此不见气氛的动作让本就心中焦急的将军眉头拧的更深了,这下当真吓得堂下跪拜的士卒们通通伏在了地上。可文士依旧不依不饶,他干脆从桌案前站起走了出来,冲堂下跪拜的士卒们令声道:“你们退下吧。”
没有将军的准肯士卒们哪敢听令而退?遂帐中无一人动身,场面依旧是十分的尴尬。
如此一来文士当即黑了脸,他一把拉过那将军骂道:“宋子歆你很行啊,训得手下这帮兵崽子现在都不听我话了。”文士动作也粗鲁的令人难以置信,他用了十分的力,不嫌人身上的鳞甲扎手似得直接将那将军拉了个回身后又道:“让他们滚出去!”
宋将军任由他这样操*弄撒泼竟奇迹般的没有原地爆炸,他深吸一口气后朝跪着的几人呵斥道:“还不快滚,一群子废物!”
跪在下面的那些士卒如获大赦,当即颤巍巍的起身快速退了出去,营帐内便只剩下了宋子歆和那文士二人。
宋子歆甩开文士的手,低声斥道:“棋局棋局,傅渊你还有心思顾你那破棋局!你没听见来报说今日中埋伏的不是唐无衣么?这要是让何晏那奸人知道了,别说棋局能不能下完,就连你我的命都保不住!”
傅渊听了冷哼数声,少倾吊眼蔑声说:“你说何晏?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会知道?”遥视远方,傅渊眸子里的蔑视越来越浓,冷不丁他一袖子甩散了一旁的残局,“他何晏算什么?不过是一介寒门罢了,能当如此不过就是因为这些年他运道好些罢了!若不是近年连年征战且外戚宫内皆向式微,他何晏的相位能坐的这么稳?真是笑死人了!”
“可这次是皇上下的令。到底是皇上下的令!”宋子歆重重的叹了口气,“而且,家妹还在何府......”
几分懊悔,几分无奈,宋子歆伸手摘下头上红缨盔重重的置在了桌案上。想到几日的筹谋宣告失败,宋子歆没来由的心火直冲。宋子歆怎么也想不明白唐无衣到底是如何避开今日的袭击的,明明自己已经拦截了唐家家信让傅渊重制后才发出,唐无衣难道不该直接上钩吗?难道自己命中需有此劫?越想越气的宋子歆连连叹气,也顾不得看一旁满身轻蔑的傅渊了。
“你那妹妹不提也罢。唐兄当年战死不过几日她就选择另嫁何晏,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只能说她当初有眼无珠。”傅渊倒是不顾宋子歆脸上黑沉沉的面色,他挑着指甲缓缓说道,“子歆你说向——皇上是中了什么邪才能相信太史令那老妖怪的鬼话!什么南面有邪崇作祟,我看何晏是被太史令的一句话吓怕了。他怕真是唐无衣还魂了,他怕唐无衣回去找他索命!”
宋子歆垂头眉宇更沉:“索命也好谣言也罢,如今已是到了这般地步我等也无办法。”他顿了顿,将腰间宝剑抽出二寸,看着剑身上反射出的寒芒冷声道:“如今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跟着何晏的步调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风先绝......”
说到此处二人不做声了,许久后傅渊淡淡道:“那就断了那阵风声吧。”他从腰中掏出一块刻了唐字的腰牌怜惜的抹了抹,面色悲伤的说:“对不起唐兄总比对不起你要好的多,几千性命自然也没有你我值钱,就这么着吧。”
片刻后,林风吹过大营,带走了营中最后几声惨嚎。
***
等桂三将来报信的探子送去望月村中的大夫那儿回来后,唐无衣将他和小环都叫到了身边。一人二仆一同坐在院中,面面相觑。大概是小环和桂三也隐约感到了此次事情有异,双双皆是正襟危坐。
唐无衣寻思着如何跟二人开口,一寻思便寻思了有大半柱香。
虽觉僭越,但却是小环先开的口,她道:“少爷,是家中出什么事了么?”
“嗯。”唐无衣低低的应了她,“此次的事情不简单,所以——”
想要说出的一瞬间,唐无衣喉中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又支手垂头的开始沉思,园内也陷入了冷寂。
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小环忍不住了,她又问:“少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无衣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气:“白渡城中有人想要我死。”
小环大惊:“有人要少爷死?怎么会!之前主母来信不是说白家那位已经——”
“不是他。”唐无衣摇头,“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
蓦地,一阵迷眼妖风吹过院中,吹得院内秀植沙沙作响吹得尘土四下飞扬。小环艰难的扫了扫自己被风沙迷了的双眸,咳嗽着说道:“那少爷,我们明日还回白渡城么?”
唐无衣无奈笑道:“回,我必须回去。”他轻飘飘的扫去面前桌上的沙尘淡淡道:“但这事与你和桂三无关,我料想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家中现下肯定已经出了人命,我不想让你二人再冒如此之险。”
谁知桂三急了,他憨声说:“少爷去哪我们去哪,桂三不怕!”桂三语气十分恳切,连带着小环也帮衬应和,他心中有了底气继续说:“再说了,少爷一人回白渡城一路没有我们的照应肯定吃不消,我俩东西都收拾好了,这就跟少爷走!”
小环和桂三站起身子转身欲走,眼见他们就要迈开步子唐无衣呵斥道:“停下!”
二人闻声回头,唐无衣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又道:“不管是巧合还是有意,北寒堡精兵拦杀我们先行马车已是定局。娘亲信中也说白渡城危机四伏,这种时局我再带你们二人出望月村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我一人乔装改扮偷偷出村潜入白渡城接应娘亲他们,遇着危险也能自由脱身!”
“可是——”小环赶忙想要辩解,她泪眼汪汪的说:“或许那只是个巧合呢?或许是因为他们冲撞了军爷,或许是恰好不着道呢?”
桂三连声应是,“是啊!少爷,我们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唐无衣闻言“哎”的叹息一声,“真是愁死人了。”垂下头思考良久后,唐无衣闷声道:“没法子了,去宝通票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