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听到忽必烈的号令,还未及多想他提到的那几位英雄和国师是谁,只听他又道:“这几日招贤馆中又来了几位宾客,各怀异能,实为国家之福。”言谈间左右报称客到,帐门开处,走进四个人来。
当先一人身披黄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杆一般,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忽必烈向众人引见,说这便是蒙古第一国师金轮法王。萧遥早知他武功虽强,但为人膨胀自大,城府极深,心中对他“蒙古第一国师”的名号虽颇不以为然,但思及自己日后想要图谋展,甚至取而代之,那么此时便万万不可与之闹僵,因此仍是恭恭敬敬地一礼而拜。潇湘子却侧目微颦,与站在金轮法身后的那人一同冷冷地上下打量,脸上均有不服之色。
却说那第二人极矮极黑,忽必烈介绍乃是来自天竺的高手尼摩星。其后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粗手大脚,脸带傻笑,双眼木然;另一个高鼻深目,曲黄须,是个胡人,身上穿的却是汉服,颈悬明珠,腕带玉镯,珠光宝气。忽必烈又分别引见,说那巨汉是回疆人,名叫马光佐,那胡人是波斯大贾,祖孙三代在汴梁、长安、太原等地贩卖珠宝,取了个中国姓名叫作尹克西。
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萧遥此时亲眼得见,心中的感受自非耳闻可比。之前他一路上与潇湘子同来,对于本就从书中了解到的他阴狠贪婪的一面已有了切身体会,而其他从书中无法直面一窥的诸如其可怖的面目,还有他身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犹似僵尸恶鬼一般的恐怖气质,也“有幸”亲自感受一二。此时见到尼摩星、马光佐、尹克西、金轮法王这些书中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以致神态迥异的种种模样,萧遥以前那种因作为穿越客而无所不知、成竹在胸的自信顿时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惴惴难安的小心与谨慎。
潇湘子与尼摩星、马光佐、尹克西都属于招贤馆重金礼聘而来,而金轮法王则身受封赏,头顶“蒙古第一国师”称号,虽都听命于忽必烈,却并无太大关系,此番相会也是头一次见。双方在酒席落座,萧遥自居末位。酒过三巡,尼摩星忍耐不住,用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王爷,大蒙古地方大大的,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师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们想要瞧一瞧的。”
忽必烈微笑不语,潇湘子接口道:“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西藏武功传自天竺,难道世上当真有青出于蓝之事吗?兄弟可有点不大相信了。”
萧遥甘居末位,又刻意低调行事,除了潇湘子和忽必烈,谁也没将他瞧在眼中。此刻他见双方暗斗渐起,自己不愿过早牵扯其中,因此只是在旁默默观看。金轮法王听到潇湘子和尼摩星的对话,眼见尼摩星双目炯然生光,潇湘子脸上隐隐透着一股青气,知道这两人内功均深,又见尹克西虽然嘻嘻哈哈、竭力装出一股极庸俗的市侩气来,却知此人越是显得无能,只怕越是有底,倒也不可小看了,那巨汉马光佐却是不必挂怀,而新到的萧遥虽然看似文弱,实则锋芒不露,想必身怀绝技,眼下也不必主动挑衅。这般一寻思,心念微动间,当即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受封国师,是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老衲本是愧不敢当。”
潇湘子道:“那你就该避位让贤,让其他有能者居之。”说着眼睛向尼摩星斜望,嘴角边微微冷笑。
法王伸筷子挟了一大块牛肉,笑道:“这块牛肉是这盘中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尔伸筷,偶尔挟着,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哪一位居士有兴,尽可挟去。”说着举筷停在盘上,静候各人来挟。
马光佐不明白金轮法王语带机锋,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其意所指却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见他挟着牛肉让客,当即伸筷去接。他筷头将要和牛肉碰到,法王手中的一根筷子突然横出,与他筷子轻轻一碰,马光佐只感手臂剧震,把捏不定,一双筷子竟然落在桌上,法王那根筷子却已及时缩回,挟住了牛肉。众人愕然相顾,马光佐却还未明白,拾起筷子,五根手指牢牢捏住,心想:“这次你总再也碰不下了。”伸筷再去挟肉。
见对手又来,法王一筷横出,这一次马光佐抓得极紧,果然震他不下,却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一双筷子断为四截,犹如刀斩一般,两个半截落在桌上。马光佐暴怒,大吼一声,便扑上去要和法王相拼,忽必烈忽然笑道:“马壮士不须动怒,若要比武,待用完饭再较量不迟。”
马光佐畏惧王爷,恨恨归座,指着法王高声喝道:“你使什么妖法,弄断了我的吃饭家伙?”法王一笑,筷子仍是挟着牛肉,伸在身前。
尼摩星初时也没将金轮法王如何放在眼内,待得见他内力深厚,再也不敢小觑。他是天竺国人,吃饭不用筷子,只用手抓,说道:“肥牛肉,大汉子抢不到的,我,想吃的。”突然五指如铁爪,猛往肉上抓去。法王横出右边一根筷子,快如闪电般颤了几颤,分点他手心、手腕、手背、虎口、中指指尖五处穴道。尼摩星手掌急翻,呼的一声,向他手腕斩落。法王手臂不动,倒竖筷子,又颤了几颤,尼摩星突觉筷尖触到自己虎口,急忙缩回。法王那根筷子转了回去,仍将牛肉挟住。他出筷点穴,快捷无伦,数颤而回,牛肉尚未落下,萧遥等都瞧得明白,就在这霎时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招。法王出筷固然极快,尼摩星能在间不容之际及时缩手避开,武功自也是十分了得。萧遥虽冷眼旁观,见到这一幕后,心中却也不由得暗赞一声。
潇湘子阴恻恻地叫了声:“好本事!”忽必烈知道二人以上乘武功较劲,但使的是甚么功夫却瞧不出来。马光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望望这个,瞪瞪那个,不明所以。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太客气啦!你推我让,你也不吃,我也不吃,却让得菜都冷了。”说着慢吞吞地伸出筷子,手腕上一只翡翠镯、一只镶金玉镯相互撞得叮叮当当乱响。他筷头尚未碰到牛肉,法王的筷子已被他内劲激得微微一偏,原来他竟抢了先着,使内劲*得法王的筷子伸不出来。法王索性将筷子前送,让他挟着,劲力传到他筷上,再向他手臂撞去。尹克西忙运劲还击。那知法王的内劲忽即收,牛肉本已给尹克西挟去,给他自己的劲力一送,重又交回到法王筷上。
法王笑道:“尹兄定要推让,实在太客气了。”
这一下是以巧取胜,尹克西中计,同时也已试出对方内力远胜于己,好在并未出丑,当即微微一笑,转筷在盘中挟了一小块牛肉,笑道:“兄弟生平所爱,只是珠宝财帛,肥生肉却不大喜欢,还是吃一块小的吧。”说着送肉入嘴,慢慢咀嚼。
金轮法王心想:“这波斯胡人气度倒是不凡。”转头向潇湘子道:“老兄如此谦让,老衲只好自用了。”说着筷子微微向内缩了半尺。他猜想潇湘子内力不弱,不敢大意,筷子缩回半尺,就是出内劲时近了半尺,而对方却远了半尺。潇湘子冷笑一声,筷子缓缓举起,突然抢出,挟住了牛肉,借势回夺,竟给他拉回了半尺。金轮法王没料到他手法如此快捷,急忙运劲回夺,那牛肉便又一寸一寸地移了回来。潇湘子站起身来,左手据桌,只震得桌子格格直响,却阻不住牛肉向法王面前移动之势。眼见金轮法王神态悠然,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强弱之势已分。终于,潇湘子放松筷子,颓然坐下,金轮法王哈哈一笑,说道:“承让,承让!”筷头一转,对着萧遥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也来尝一尝如此美味吧。”说完哈哈大笑,竟已似胜券在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