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添堵(1 / 1)

今日的刘潜换下那身太医院袍服,作寻常打扮,比穿上官服多了几分洒脱。宋敏舒想,刘潜这样的人,不该存在于皇宫中,成为一名太医院只会限制了他的才能。他应该游走在世间各个角落,遇到有意思的病患才出手诊治,这才符合神秘高人的形象。

“臣奉皇上旨意,特来翠屏苑给娘娘诊脉。娘娘配合臣走一个过程如何。”

“可是刘太医看我这样好好的待在翠屏苑中,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被刘太医调养了半年,我

的身体没见多少起色,反倒是停了两月的药,这病却慢慢好了。这人啊,有的时候本就没病,纯属吃多了没事干脑子里胡思乱想,成日瞎折腾。”

刘潜不在意的一笑,走上前一步。宋敏舒眨了眨眼睛,伸手拿点心,不料刘潜忽然靠近,右手迅速扣住宋敏舒的脉门。宋敏舒手一缩,却被刘潜紧紧扣在手中,动弹不得。

“刘太医,你放肆。竟敢对娘娘无礼。”

随缘一声呵斥,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事关宋敏舒的名声,她不能由着性子来。刘潜仿佛没听见一般,食指和中指搭在宋敏舒的脉门上好一会儿,随即放开宋敏舒。

随缘还要说话,却被随香制止,随缘恼火地瞪了一眼随香,只听宋敏舒轻声笑道。

“刘太医,我的身体可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虚火过旺,饮食当以清淡为主。思虑太重,说话因以平和为主。”

“无肉不欢又怎的,合该我长不胖,不多想点,被人拿话堵了去,难受的可是自己。”

好在这会儿贴身服侍宋敏舒的就随香随缘二人,院子里其他奴婢都被随香使唤到得远远的,没看能清楚刘潜刚刚的动作,只以为刘潜在给宋敏舒把脉而已。

“如果是为了那日的事,臣以为没有说错话,娘娘气性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否则臣今日也不敢公然做这失礼的事。娘娘年纪再小,也是皇上的贵妃,臣的脑袋说不得金贵也不想丢,这饭碗暂时丢不得。”

“让我学医本就是你们的自作主张,我都那么听话的每日背诵医书,你还要挑刺,我为何还要学下去。”

“所以臣才说,娘娘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学医上,不尽心学医,到不如不学。”

“凭什么你说学就学,不学就不学。”

“说学的是皇上,说不学的是娘娘,臣只是顺着娘娘的话往下说,并未替皇上和娘娘做过任何决定,不是吗。”

宋敏舒早就做好准备面对刘潜的攻击,可真正面对时,又是另一番情景。要她学医的是郑源徵,说不学的是她,刘潜不过是暂时充当了一个放牛先生的角色,至于牛要如何吃草,突然跑去哪一块吃草,就不是他能做决定的事。

耗了两个月,宋敏舒耗去的只有怒气,她好比一个吃不到糖的别扭孩子,等着别人放下身段来哄她。一个装嫩六年的成年人走到她这个地步,也够失败的。刘潜在医学上的严禁绝对不是她轻易能糊弄得过去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两月来的僵持。既然拧着走不过去,唯有曲线救国。

“如果说皇上哥哥在摧残东启未来的花朵,你就是罪大恶极的帮凶。刘太医,你怎么忍心对我这么凶,我要告诉皇上哥哥,你不肯替我治病,还凶我,好在我吉人自有天相,身体无需医药养着也好了。可是我的病好了,是我的事,和刘太医无关,刘太医无故矿工两月,按理扣除两月俸禄即可,可未免以后有朝中其他官员有样学样,应扣除刘太医半年的俸禄以作惩戒。”

刘潜嘴角微微一抽,明明前一句话他们还在讨论学医的决定权在谁,下一句就扯到他矿工两月要罚俸的事上,他的俸禄发放问题何时归宋敏舒管?这种诡异的思维方式,也只有这个不靠谱的宋贵妃才会有。

“娘娘,臣”

“我知道刘太医对自己这两月来的玩忽职守心怀愧疚,必定赞同我的建议,虽说我罚得轻了些,也是念在刘太医囊中羞涩,仅靠俸禄才能勉强度日的份上,就不多为难刘太医。刘太医不用太感激我,如果皇上哥哥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罚的更重,可谁让我和刘太医投缘,皇上哥哥哪里就由我来说,刘太医不必担心。”

刘潜越听越觉得他憋屈得紧,他不相信翠屏苑周围的暗卫没有眼睛,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可今日宋敏舒这番话说出来,郑源徵铁定不会说她胡闹,保不准还会赞许她一番。刘潜见识过郑源徵的手段,那个十岁的皇帝,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否则当初他如何会死皮赖脸要认宋敏舒这个徒弟。刘潜承认,天下就没有比做宋敏舒师傅的他更委屈的了,名分是私下里的,憋屈是明面上的。宋敏舒学不好,他说不得,要哄着,被嘲讽了,他得听着,想他这一门,在外面历来被人尊崇,任谁见了他如今这样子,不笑掉眼珠子才怪。

“娘娘一番好意,臣受之有愧。娘娘也知道,臣囊中羞涩,度日艰难,没有那点俸禄,实在过不下去。这两月来,娘娘一气之下将臣拒之门外,臣连用午膳的地方都没有,怎一个惨字了得。娘娘既然同情臣的困境,不如接济臣一把,臣纵使丢了半年俸禄,也不至于晚上回去心疼得睡不着觉。”

一个人胡搅蛮缠,旁人可以无视,两个人一起装傻耍泼,旁人再想无视,也得有那份淡定。对于忽然变脸的刘潜,随缘睁大了眼,直直得盯着刘潜,仿佛在说,刘太医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地对待娘娘。随香则是红了红脸,索性扭过头,不再看这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可是宋敏舒一声轻唤,随香不得不重新回到现实。不是极品不聚头,没有缘法哪能成得了师徒。

“随香,算一算我那钱夹里还有多少银子,刘太医太可怜了,又被罚了半年俸禄,我怎么也得接济接济刘太医不是。”

“娘娘,您平日的例银都花在了做各种吃食上,零碎攒下的银子确实不多。奴婢昨日清点了一下娘娘的钱夹,不过十两银子,还欠三钱。”

随香也不大乐意在外人面前爆出宋敏舒的家底,毕竟比她家娘娘的零花钱还少的贵妃再找不出一个来。宋敏舒一月的例银三分之二要用在做吃食上,剩下的再均出一大半打赏奴婢用,能留下的委实不多。至于这所剩不到十两的碎银,还是因为前几日,宋敏舒为了做一份独特的吃食,使皇庄的人外出买了几样材料后剩下的。

随香理解宋敏舒为何一直坚持不用皇庄里的钱在她的吃食上,无非是怕给人拿了短处。随香想劝宋敏舒,这点子钱在外人眼里压根不算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没人会放在心上。只是见了宋敏舒那一头热,随香也就歇了说的心。其实随香完全误会宋敏舒的意思,宋敏舒从来就不会担心别人会在这上头拿了她的错处。宋敏舒纯粹就想体会一把花钱的快感,要知道在皇宫里可是没有花钱买吃食的机会,她要真这么干了,没准还会落人话柄。

在宋敏舒的观念里,钱就是用来花的,她这辈子贵妃是当定了,只要郑源徵是皇帝,宋毕昇不倒台,她就能在贵妃的位置上坐着。按照宋毕昇对郑源徵的忠诚度来看,背叛绝对不可能,她不用担心失宠的问题。每月有例银可以领,积攒起来又不会生钱没意思,若只用来打赏宫人,也太浪费银子存在的价值。每一两银子只有花在刀刃上,才能体现它作为货币的价值,她这是在为最大程度实现她手中的每一两银子的价值做贡献。

“娘娘怎能如此拮据,臣虽落魄,手中十两银子还是有的。”

“刘太医比我还富有,不如接济一下我吧,前几日又买了许多食材,花销挺大的,皇上哥哥一月给的例银完全不够用。刘太医,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不好。”

刘潜瞧见宋敏舒眼中的光,忍不住后退一步。这到底是谁打劫谁啊,他刚才就不该多嘴。想从宋敏舒手中捞到好处,他下辈子也做不到。

“刘太医别急着拒绝嘛,先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刘太医出一份银子买食材,届时做了好吃的,刘太医可以与我一同享用,绝对不会亏本。刘太医也只是为了果腹,无非是一日三餐,我每日也是要吃的,算上刘太医一份,也不费劲。”

刘潜可不敢应承宋敏舒的要求,去云阳宫蹭饭的那段日子,郑源徵没少给他下黑手。至今脖子上被咬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疼,他仍记得宋敏舒看到他脸上的抓痕和咬痕时,意味深长的目光。

“娘娘好意臣心领了,臣今日来主要是替娘娘诊脉。”

“明明都没穿官袍戴官帽,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赶来的,却说是给我诊治,刘太医这话说得也太不敬业了。想让我继续学医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其实我很好说话的。虽然刘太医你凶了点,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两月来我认真思考刘太医说的话,之前我确实没完全将心思放在学医上。在宫中时每日要例行晨昏请安,来皇庄后病了要养着,实在静不下心学医。那一日对答基础知识没错,却犯了医者大忌。医药不仅能治病救人,一旦用药失误,也会置人于死地。”

听到这里,刘潜面露微笑。只有意识到这一点,宋敏舒才真正有资格继续跟着他学医。虽说宋敏舒一直在找借口掩饰,小毛病无伤大雅。

见状,宋敏舒暗暗得意。对付刘潜这种骨子里有傲气的人,一味地妥协只会让他看不起,强硬僵持不靠谱。她不擅长用暴力法子,那便只有旁敲侧击,软磨硬套,最后才能水滴石穿。一开始她没想明白刘潜用意所在,生气是必然的,而将一件事拖了两月,直到刘潜上门,也是她能成功达到目标的第一步。虽说刘潜让她不痛快了,她也没少给刘潜添堵,这就够了。

别管用什么法子,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法子,至少她得到刘潜的真正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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