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树影婆娑,已是夜深人静的三更时分。
吴谦三人同榻而眠,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李寿又是一个翻身,悄然出声道:“你们都睡着了吗?”声音很轻,最多也就能传个二三米远。
“没呢,吴谦你有没有睡着?”赵靖出声道,也和李寿一样,声音很轻,生怕被旁人听见。
“早点睡吧,时候已经不早了!”吴谦轻声道。
“今天闹腾了一天,到这会儿心还都没静下来,又怎么能睡得着。”李寿说道这儿,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说吴谦,咱们现在这处境看起来不是太妙啊,东王好像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你看我们这队伍里都是老弱,你还把我们仅有的三百号精壮往别人麾下塞,就换了一百号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人做亲随,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监视我们嘛,你说你这叫办的什么事。”说着,说着,李寿就不自觉地抱怨起来。
吴谦嘿嘿一笑,道:“我就说你见识浅薄,这叫什么,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就这三百号人就心疼成这样,往后还能干什么大事。”
一旁,赵靖插话道:“大事?我说吴谦,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受监视,你倒好,独自一人把我们那些亲随都给吞下了,可以自个儿逍遥自在。当然了,也不过是二三十号人的事,这都是小事,暂且不说,可你又把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送与他人,这又算怎么回事,这不是图虚名而处实祸,看你这人平日里挺精明的,怎么就大事上犯傻。”
“犯傻?”吴谦冷笑着反问道,“人家小贼都知道,想要上山入伙,得要先交投名状,你们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这就是交的投名状。就好似一大伙人聚在一起,一起过伙生活,忽然来了三个陌生人,说是想要一起搭伙,换了是你,你能立刻信吗?”
吴谦稍顿,让他们消化了一下,继续道:“反正换做是我,虽然不至于不相信,但也不会完全相信。我们就似是这三个陌生人,想要人家相信我们,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身上的财产上交,靠着这个集体公共财产来生活,这样我们离了他们,就真是一无所有,人家才会彻底的相信。这三百号精壮就是我们的敲门砖,是我们用来取信太平军,博取地位的资本。现在一切都到手了,这敲门砖当然要丢掉了,不然徒惹人怀疑。”
“话是这个理,可我们得到的也只是虚名,没实力,没资本,这一切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片泡影而已,最后还是要吃亏。”李寿此刻已经有了狗头军师的潜质,分析的头头是道。
吴谦却是老谋深算,胸有成竹道:“你却是说错了,我们是有着资本的,而且这资本还有着不少后劲,是个潜力股。你仔细想想看,那些个划入我们麾下的童子军,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那个时代的某个政党起家的时候,麾下就有一只七八千人的童子军,就这么一支队伍,打得蒋先生的大军丢盔卸甲,一连打了好几场著名战役,虽然伤亡惨重,但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这支存在了一年半,仅剩一两千人的队伍,却出了两位上将,两位中将,十三位少将,几百位校官,可谓是将校摇篮。你说,我这次做的值不值,而且他们正处在思想开始走向成熟的阶段,正适合我们灌输一套于我们有利的价值观,培养出自己日后的铁杆心腹。现在我们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日后更大的胜利。更何况,我们将精壮都调入他们三个旅帅麾下,日后有了硬拼的战斗,我下命令时,他们也无法推脱了,更加有利于我们蓄积实力,至于我们带过来的三百人,你们认为他们会和我们一条心吗?刚开始,不过是依靠清王朝的积威,我们头上的这顶官帽子,后来肯随我们投太平军,也不过是形势所迫,牺牲他们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寿被吴谦这么一说,不由地默然,最后还是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娃娃兵没力气,干不过都是由成人组成的清兵。”
吴谦却不放过他,好似要将他打击到底,让他彻底的服气,以确立他在这个三人团队中的领导地位,呵呵一笑,道:“谁说我们要和敌人刚正面了,冷兵器的战斗,当然是要比拼个体肌肉的力量,以及总体数量的多寡,但这些在这个时代又不是不能绕过去。”
说着,一扭头,问赵靖道:“工程师,就凭现在这条件,你能够造出什么样的火枪?”
赵靖呵呵一笑,道:“你倒是问对人了,对于一个学机械的,要造出火枪很容易,就凭手工作坊,找几个铁匠,就能够制造燧发枪,若是铁匠手艺精湛,就是制造后装枪也是可以的。不过膛线就没法子拉了,只能算是滑膛枪。若是再配上颗粒火药,射程约为300~400码(270~360米),有效射程为100~200码(90~180米),一切都要看材料好坏,和铁匠手艺了。若果能够足够的时间,先将蒸汽机和加工设备制造出来,就更完美了,滑膛枪还能有更进一步的提升。另外,我们还可以给它拉膛线,让火枪的性能有更进一步的加成,当然这就需要稳定的基地,对于我们接下来将要的流动作战,制造蒸汽机只能是奢望了。”
吴谦又再次问道:“这个先暂且不提,我问你,比满清的弓箭,射程如何?”
“那就不能比了,之前我就曾试过,也就相当于我们那个时代奥运会比赛时用的40磅弓力反曲复合弓,射程150米左右,有效射程100米,和最差的滑膛枪有效射程差不多,不过需要的力气却很大,相当于一只手承受18公斤,也就是三十六斤的力量,要求射箭的力气很大,而且还要经过几年的培训,才能掌握技巧。我们原先那支队伍六百多人,也就只有三个弓箭手,还都凑巧在我队伍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弓箭手是多么难得。”赵靖一提到这和技术问题有关的话题,顿时就滔滔不绝,“我听还原先我队伍中弓箭手讲,满清入关时,那时候还没堕落时,身上蛮勇未消,基本上用的都是12力的强弓。到了康熙时,经过花花世界的浸染,只能开8力的弓,军中标准也以8力来考核弓箭手。再到了乾隆时,这标准又降为6力。至于现在,呵呵,对不起喽,要再打个对折,通通都是3力的标准。”
李寿顿时有些匪夷所思,道:“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一下子将标准降了四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军队还有一代不如一代的。”
吴谦点了点头,道:“要不现在怎么会被一群只是简单训练过的农民吊打,实在是满清军队退化的太严重了。而且这也能解释得通了,为何当初未入关前,满清铁骑吊打大明已经半火枪化的军队,现在却反被龙虾兵(注:第一次清英战争时,装备的滑膛枪最远有效射程为180米)吊打。就凭当初这标准,要放到现在,对阵龙虾兵,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想想看,都是一群单手能有120斤力气的大力士肌肉男组成的军队,在这初级工业时代,火枪有效射程最远180米,肌肉力量在战争中还占了很大比重的时候,谁能干得过。”
“看来,这也是我们的幸事,清廷的不幸,我们不要多厉害,能够吊打全世界。这是个比谁更烂的时代,我们只要比对手强上一点就行。”吴谦道,“我们不缺勇气,不缺牺牲的决心,缺的只是力气,现在火枪就能弥补我们的不足,少年只要有一个星期的训练,就能熟练的运用火枪,还没有弓箭只能一次持续几箭的力气限制,这让我们由童子军组成的军队,能够媲美和超过我们的对手,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是猪一样的对手呀。”
“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们这是看似凶险,却不料是老天有意成全咱们,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呀!”李寿这会儿又兴奋起来,不由地感慨道。
那赵靖本来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听了吴谦这话,也不由地安下心来。
三人一夜无话,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洗漱过后,吃完早饭,李寿更是觉得心情倍爽,想起昨夜吴谦的话来,就一心想着操练好手下这帮童子军,也好日后有个依仗。赵靖却是不同,他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再说了,这训练军队的事情,他也不擅长,没必要自找没趣,还是抓好自己的专长,才是正紧事情。于是,他就将手下队伍托付给吴谦,自己一心扑在枪械制造上,想要设计出一种工艺简单,射程不差,还可以让铁匠凭借手工打造出来的燧发枪。
那李寿也是三分钟热度,他也对军队不太在行,尝试着训练他手下那帮童子军,想要摸索出一套可行的办法,却是千头万绪,总不得要领,反倒把他给累得够呛。他心道:若是日后天天这样,岂不是日日遭罪,难捱的很,这可不是他想要的,若是让他享受,他倒是会,可吃苦嘛,只能呵呵了。
只有吴谦这老官僚,心知这日后不比他以前官场之中的日子,一切都是围绕军事来开展工作的。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想要凭着这张嘴,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让人服气,那是不可能的。唯有卓越的军事才能,才能让人心服口服,树立威信。虽然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他肯吃苦,也能耐得住性子,再加上他前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依样画葫芦,他还是会的。再加上实践之中的总结,一定能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更何况,据他了解,这太平军中,也没有多少军事经验充足的人,多的是和他一样的所谓师帅、军帅,就是天王和东王,以及他们的几个兄弟,除了有几分悍勇和聪明,军事经验可能还不比他这纸上谈兵的人来得强。再说了,他除了缺少几分彪悍,可不认为自己脑袋瓜子比他们笨,反倒自觉自己这高学历的人,放到现在,最起码也是个进士,比洪秀全这个一二十年都没考上秀才功名,以及他那帮烧炭的、没文化的土财主兄弟强多了。想到日后他们的表现,个个都是所谓的名将,想来也是在实战中挫折中打熬,慢慢成长起来的。他心道:只要自己能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凭借他能够在官场上熬出头的那份钻营劲,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日后的成就来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