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一墙之隔的决绝冰冷,宁玄意这边却是别样的温情和喜悦。一步踏进房间,她一眼看到那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背影,泪水当即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玄意……”紧随其后的徐恪看到这一幕,心都不禁揪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轻唤出了声。说实在的,自从认识了这个女子以后,他还从来没见过她外露过什么太浓烈的情绪,可眼下这是……
他这低低一声没有引起宁玄意的注意,却惹得那个本在窗口观望的黑衣男子回了头。他坚毅的面容上一闪而过激动之色,却又立马就被克制住了。而后,他望了望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素衣女子,又瞧了瞧呆立门口的徐恪和青葛,却是有些迟疑地开了口:“这位姑娘……就是宁玄意?”
“是啊,不然还有谁配叫这个名字呢。”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陈亮大大咧咧地开口,因着自家主子的关系,他向来不太敢直视宁玄意的面孔,就更别说是注意到她眼中的泪水了。拍了拍得到答复后怔在那里不动的黑衣男子,他甚至还笑问了一句:“怎么,你难不成还跟我家姑娘有旧?”
“岂止是有旧,关系还不浅呢。”不待他应声,宁玄意却是笑着先接过了话头。她脸上的泪水未干,可映着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倒显出了别样的灿烂:“寒枭,我们好久没见了。”
“小……小姐。”看着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女子的脸,又想起萧陌和黎烬那些委婉的暗示,寒枭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和以往不一样了。
她的脸,她的声音,包括她的举止和眼神,跟过去许多年里自己认识的那个云千雪都再没有了半点相似之处。他原以为,她只是恢复了以前的身份,却没想到这彻头彻尾地就是换了个人。
“小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寒枭的脊背挺得笔直,面上的表情也依旧没有太大的改变,可陈亮却觉得他似乎快要哭了:“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
自她出事以后,他满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和她有关的场面。在天牢里受刑之后鲜血淋漓的她,让他赶紧离开不要莽撞的她,强忍着剧痛还在担心云府的她,以及那日在仙都峰,他看到的折断的玉笛、碎裂的锦衣还有那具残缺不全、面目模糊的女尸。那些让他每每想起都倍感心痛煎熬的画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他的噩梦。但凡他能更强大一点、更有用一点,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更不至于逃出生天后还要抛弃从前的一切。她是云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啊,怎么就沦落到了需要改头换面才能活下去的地步!尽管他并不清楚这其中是一段怎样的过程,可想也知道,这样的经历绝对是惨烈至极的。那些痛苦和不堪,从来都不是她应该经受的啊。
“说什么傻话呢。”望着那和许多年前一样的冷面男子,宁玄意的笑容越发温和:“我说过的,我不要你们保护,我只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所以现在,你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就可以了,这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了。
“小姐?”陈亮听这个称呼听得更是一脸懵,眼看着这两人一副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模样,再加上其中还有一个是未来的主母,他硬生生地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学着青葛的样子装起了木头人。唯有徐恪,对寒枭的身份也算有所了解,一看之下就心中有数了,立时就出面化解了一下当前这过于哀伤的气氛:“他乡遇故人可是天大的好事,求都求不来的,你们该开心才对啊,怎么还谢起罪来了。”说着,他上前就把寒枭给扶了起来,嘴里还不忘数落一下不在场的黎烬:“你说黎烬也真是的,还特意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早说不行嘛,我们还能抓紧时间去置办一桌水酒热闹热闹。现在这个时间点……”
“现在这个时间点怎么了?这里可是天香楼诶,你要什么样的席面办不了!”最见不得有人挤兑自家主子,青葛立马就不服气地跳了出来:“陈大哥,我们带着徐公子去后院厨房兜一圈!看看他的要求究竟是有多高!”真是的,居然敢当着姑娘的面见缝插针的,他们这边好歹还两个人呢,怕他不成!
“好,咱们走!”对于徐恪这种长相的男子,陈亮实在也是欣赏不来,青葛这一声招呼,简直是正中他下怀,当即就挑衅地看了眼徐恪,示意他跟自己下楼去。
“走走走,本公子奉陪到底!若是你们的酒菜真能让我满意了,今天这一桌本公子请!”哼了一声,徐恪率先出门,后面那一高一矮两个也随之离开。短短片刻功夫,这个房间就变得安静无比,直看得宁玄意和寒枭忍俊不禁,方才那股子物是人非的伤情到底是全然散去了。
“看来小姐如今身边的人都很不错。”寒枭的嘴角微微牵扯,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笑:“对了,还没有恭贺你订亲之喜。”
“嗯?”宁玄意微微诧异:“你都知道了?”不至于吧,这事也就在南诏的动静大一点,怎么可能连远在大雍的寒枭也听说了。
“嗯,是黎烬告诉我的。”点了点头,寒枭想起那个男人动不动就宣示主权的样子,心里倒也是颇有几分欣慰:“我看得出来,他对小姐你用情很深,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你们两个在一起,云相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原来是黎烬在四处招摇。宁玄意无奈地笑了一笑,听他说到云相,也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声:“是啊,若他们都能看见就好了。”黎烬和萧隐,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可她当年为什么就瞎了眼挑了后者呢?若不然的话……
“对不起小姐,我……我说错话了。”注意到她再次黯淡下去的眉目,寒枭下意识地就有些无措。他似乎是给她添堵来了,明明刚刚才好不容易变好的气氛……
“没有的事,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从来不会特意回避这些。”冲他安抚地笑,宁玄意在桌边坐了下来:“跟我说说雍都的事情吧,我想知道,在我离开之后,那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