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澄娘虽然是心里接受了这事,被人提起来,还是会有些不自在。她眉眼儿弯弯,笑看着张薇娘,“嗯?”
张薇娘悄悄地看了一眼从远处走过来的蒋大人,微踮起了脚凑到袁澄娘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袁姐姐,蒋大人与你很般配,我看着就欢喜。”
到弄了个袁澄娘一个微微的脸红,她轻咳了一声,试着将这份不自在给掩饰过去,“我知了。”
张薇娘低声同三哥儿道:“三哥儿,那边儿花灯好看,你跟我一块儿过去看看?”她随手指了一处花灯挂满之处,还朝三哥儿挤了挤眼睛。
三哥儿稍愣一下,又很快地明白过来,“阿姐,你在这里好好玩,我与张姐姐一块去那边。”
张薇娘还朝袁澄娘道:“袁姐姐,上元节就不拘着那许多,好好儿玩。”说着她也俏皮地与袁澄娘挤了挤眼睛,那眼里的意味不说也明。
先头袁澄娘只是个微红,这会儿白皙的肌肤怎么也掩饰不了透出来的艳红色,如同两腮突然间被抹上了最耀眼的腮红,衬得她羞涩难当。看着张薇娘与三哥儿带着丫鬟婆子离开,就留下她与如燕两个人,如燕自是不离她身侧,上元节虽是众人同喜的时节,也是最不安全的时节,更何况是她这样的闺阁姑娘,更是一个危险之地。但通常热闹总是掩藏了光鲜后面的阴暗色。
如燕原是走镖之人,自是更清楚上元节的阴暗色,她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家姑娘,不让姑娘出一点儿意外。见着蒋子沾这位未来的姑爷朝自家姑娘走过来,慢慢地就走近了,她也不肯离得姑娘半步之远,时时就注意着自家姑娘。生怕自家姑娘出半点意外,年轻姑娘家决不能出半点儿意外,就如张二姑娘,原是谁都想求娶,如今也只能落魄地嫁与卫国公府的庶孙子。
袁澄娘见蒋子沾走过来,她脸上的烫意还未消,还是对着蒋子沾微行了礼,“见过蒋表哥。”即使早就已经默契为未婚夫妻,上辈子也曾是做了多年夫妻,还是没能让她更自在一些。她好像陷入了上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动静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思。
蒋子沾连忙虚扶她,见她并未戴上围兜,便伸手过去。
袁澄娘瞧着他伸手过来,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诧异地问道:“蒋表哥,你……”
蒋子沾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太适合,显得太亲近,在外头显然这样子过于亲近,足以给袁澄娘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的手虚握成拳,薄唇对着拳头的空隙轻咳了一下,这才好好略略地将那份尴尬掩饰过去,“这夜里冷,表妹还是戴上围兜吧,省得受了风,着了凉。”
今儿个实是好天气,便连风也是轻微的,好像怕扰了这上元节的灯会。
袁澄娘是半点都不冷,索性就将围兜给摘下来,被他这么一说,迎上他认真的眼神,不由得叫袁澄娘讷讷地将围兜重新戴上,将脸蛋遮得严严实实,到是笑着扬脸问道:“表哥不陪着两位表妹看灯会吗?怎么就一个人出来?”
见她将围兜戴上,蒋子沾眼神柔和了许多,指了指不远处,“表妹可要去猜灯谜,迎盏花灯带回家去?”
袁澄娘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才笑出了声,她就用帕子掩了嘴,“多谢表哥好意,我并不想猜灯谜。”
蒋子沾显然更淡定,人往前走,轻声道:“等会陛下要亲临大相国寺高塔,要在那里亲看烟花与民同乐,表妹可要过看看?”
袁澄娘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表哥不陪着陛下吗?”
蒋子沾如今身为陛下跟前的红人,受的恩宠更是与旁人不一般,陛下要与民同乐,身边自少不了陪着的近臣。他微摇了摇头,“站在大相国寺塔底虽能看得见全城的烟火,可惜太冷了些。”
这借口说的袁澄娘忍不住一乐,“我曾在江南见过变戏法,也不知道这边儿有没有,表哥可知道?”
这话说的正中蒋子沾下怀,做了个“请”的姿势,“表妹且随我来。”
他一眼看过来,见着如燕还在身边儿跟着,心里到是有些不乐意,可也想着为了表妹的名誉考虑,身边总要跟着个人,到也不那么在意了。“那边儿有天桥张老三家一家子在变戏法,他们家素来都是传男不传女,也很少向外面收徒,是祖传的手艺。”
袁澄娘面上红扑扑,“我就听表哥的。”
蒋子沾很乐意听这样的话,先头他总觉得五娘稍微淡了些,如今瞧着她可爱的话,不由得心跳加快了些,“去看过变戏法,我再带你去一处能看得到烟花的地儿,又那儿又不冷。”
袁澄娘不由道:“我都听表哥的。”
她忽然间就将上辈子的事放开了,上辈子是她强为难了他,她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这辈子,她与他是不一样,又如何能将上辈子的怨恨给扯进来呢。这一想,她忽然就舒坦了,好像身上的重担瞬间都消息一干二净。
瞧着她藏在围兜里的小脸蛋儿,眉眼儿弯弯,全是对他的信任,蒋子沾忽然就觉得任重道远了起来,手悄悄地动了一下,想去拉她的手,又恐将她给惊到了,便忍着负手在身后。
天桥张老三一门子变戏法之处素来是最热闹之地儿,里面搭着变戏法的台子,外面儿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都围了水泄不通,时不时地传出兴奋的喝彩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意。
袁澄娘看着眼前的情景,从她这边儿根本就看不见里面,不由得有些懊恼,“这可看不了,人太多了,我也不够高。”她看向蒋子沾,眼神里多了些笑意。
蒋子沾觑了如燕一眼,迅速地伸手拉过袁澄娘,往街边上的茶铺跑了进去,“在上面,我在上面订了个雅间,能从上面往下看,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燕微一愣,到没有跟上去,她到是识趣,站在外边儿就等着。
木生也没有上去,他不时地张望一下那茶铺,朝如燕“呵呵”。
如燕面上冷淡,到也随意地应了一声。
袁澄娘想通之后就不是那种特别要纠结的人了,蒋子沾一拉她,她就顺势跟上,没想到他还这么个细心,还订了个雅间,不由得让她想着家里头是不是出了个“小叛徒”,那个小叛徒自然是她家的三哥儿,再没有别人。“表哥你慢点儿。”
她娇娇地道,生怕自己往楼道里走跟不上他的步子而摔着了,那得出大大的洋相。
蒋子沾这才稍慢了步子,将就着她的步子往上走,并没有要松开她手的意思,“你小心些,别摔着了。”
袁澄娘冲他莞尔一笑,跟着他走进了早就订好的雅间里,雅间里颇有个清雅的意味,让袁澄娘都有些佩服掌柜的心思,“你怎么就知道这儿能看得到戏法?”
她娇艳的脸蛋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惹眼,让蒋子沾都忍不住要屏住了呼吸,甚至都不敢往重里呼吸,生怕将面前的美景给破坏。被她一问,他到有几分自得了,“这事儿我还能不知?”
袁澄娘暗暗地瞪他一眼,“是三哥儿同你说的吧?”
她眼神流转,落在蒋子沾眼里更是添了些女子的柔美,他避开不答,到指着楼下那台子之上年轻矫健的男子,手拿着长长的竹竿,在半空中的细横木上走着,男子身上一身极薄的红色劲装,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衬得他格外的显眼。
他走动着,昂首挺胸,脚下丝毫不乱,让观看的人群们都屏住了呼吸。
便是在茶铺雅间里往外看的袁澄娘都屏住了呼吸,她看着这一幕,想用两手捂着嘴儿,另一只手还被蒋子沾拉住,让她这会儿有点不自在了,“表哥——”
她低头没看他的脸,到是只看他的手。
好像蒋子沾就明白她的意思。
但蒋子沾难得亲近佳人,哪里舍得这么快就将人放开,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亲近一下。但他又不想将这个娇人儿给吓着了,也就放开了她的手,素来清冷多些的眼睛染上一丝疑惑,“怎么了表妹?”
问的极为真诚恳切。
这份真诚恳切,却叫袁澄娘觉得自己被他握住过的那只手,格外的失落,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依靠之物,显得有些空落落。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着嘴儿,继续看着在半空中惊险表演的年轻男子。突然的,那男子一个身形晃动,手中的细长竹竿几乎失去了平衡——
满场的人群都迸发出惊呼声,眼睛紧紧地盯着头顶的年轻男子,个个脸上的喜色少了些,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有些人都揪紧了自己的衣领,更有些人都想要离开。
袁澄娘也盯着这一幕,她几乎都反应不过来。
猛地,旱地拔葱似的蹦起来一个人来,如箭般插入云霄,竟然一个飞跃,试图与男子比肩。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年轻男子竟然站直了身子,继续昂首挺胸地朝前走。
而那飞上去的身影,在未帮到人时,悄悄地隐入屋顶里,消失不见。
却叫袁澄娘微张了嘴,“如、如燕姐姐?”
她看向蒋子沾,“表哥,你可看见了?”
蒋子沾看得清清楚楚,“你那如燕什么来路?不会给你招来麻烦吧?”
袁澄娘吐吐舌头,“表哥难不成还不知道她什么来路吗?”
蒋子沾抬头轻点她的额头,“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些,这样的人也敢在身边使着?”
袁澄娘颇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道:“我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是用了如燕,就得一直用着,至于她的旁的事,不影响给我办事就行。”
蒋子沾浅笑,“你就怕她卷走了你的东西?”
袁澄娘笑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蒋子沾眼神一沉,“既然表妹有识人的眼光,那么我呢?”
袁澄娘被他的话一噎,竟不知如何说才好。
她低头避了他的视线,双手不自觉地紧绞在一起,“我要回去了,三哥儿还等着我呢。”话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蒋子沾上前一步就将她给拦住,“三哥儿不会走丢,我已经同他说过,让他自己回去。”
袁澄娘蓦地抬起脸,对上蒋子沾微暗的眼神,那微暗眼神里藏着某种令她不安的东西,她又下意识地避开。“你、你怎么能让他自己回去?我、我回去怎么同爹爹还有娘说?”
她都有些急,声音不由得稍提了个音阶。
却让蒋子沾轻笑出声,声音落在袁澄娘耳里格外的悦耳,叫她一时就红了耳垂。
她哪里还敢再直视他,面上也跟着烧红起来,手就微微扬了起来,“你笑什么,我都急死了,你……”
蒋子沾轻易地就将她的手握住,侧头凑近她的脸,轻轻地唤了一声,“澄娘……”
声音沉稳且有力,更像是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暧昧,叫她的身体忍不住跟着微微的颤抖起来,这样的她,格外的娇弱,叫他几乎不忍心打破此际的气氛,又近乎执着地再唤了一声,“澄娘……”
袁澄娘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软弱的一面,鼻间能闻到他的气息,呼出的灼热气息就在她的耳侧,叫她躲无可躲,连忙后退了一步。她错愕地看向她,眼神里甚至多了丝防备。“我得回去了。”
蒋子沾清楚地瞧见她眼底的防备之色,“不想去看烟花了?”
袁澄娘就算有再大的胆子,这会儿也不敢再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了,连忙摇摇头,面上含了些许歉意,“表哥,我还是先回去,你要是想看烟花就看了再回去。”
蒋子沾没再拦她,到是让开了些,大大方方道:“那我送表妹回去。”
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意志坚定地表明他的意思。
袁澄娘到是没摇头,“那多谢表哥。”
蒋子沾笑看着她,“你与我之间不必这么生份。”
袁澄娘实是不知道如何应声才好,只得快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