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杨氏先前对何氏不太看得上,又心动于何氏的丰厚嫁妆,也曾想打过主意相为自家侄儿求娶五娘,到底是杨家如今败落的比侯府还要快,竟然连个拿得出手的侄儿都没有,她也知若是个不知上进之人,也不会得到三叔的同意。
如今三房要与蒋家结亲,杨氏心里头还是为自家四娘可惜了声,愈发地恨起袁三娘来,丁询虽好,哪里极得上蒋子沾!她心里面更加后悔自己替袁三娘寻亲事,早知道这样子就应该让她不安分地跳出来再说,何必真替人打算起来。
杨氏看着傅氏,见傅氏成婚几年,膝下还未有子,不由拉着傅氏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三弟妹,我有些话说出来,你可别见惯。”
傅氏稍一怔,到是笑道:“二嫂有话说直说。”
杨氏瞧了眼傅氏平坦的小腹,眼神里多了些担忧之色,“三弟妹嫁过来有几年,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可有看过大夫?”
傅氏面有牵强之色,“多谢二嫂关心,这事儿我不急。”
杨氏却比她更急,“三弟妹,我识得一位专为妇人看病的大夫,不如我介绍你过去看看?指不定很快地就能有了身孕。”
傅氏虽然早知自己身体之故于这世上早就不强求,听得杨氏一说,挤出一丝笑意,“多谢二嫂一番好意,只是这孩子之事乃是天意,我不好强求。”
杨氏一听,觉得傅氏这想法过于天真,“如何是天意?我当年生了四娘后,也是许久未曾有身孕,不知吃了多少药,才怀了福明。要不是有福明在,二爷他、别说二爷他,就是我那姑母也不会有甚好脸色于我……”
傅氏知道杨氏所提的姑母便是侯夫人,她连忙打断杨氏的话,“二嫂,我还有五娘与三哥儿呢,也是一样的。”
杨氏心里觉得傅氏话是读书读傻了,这傅冲傅先生读傻了不出仕,没想到她这三弟妹也一样的读傻了。她将傅氏拉到一边儿,压低了声儿劝道:“三弟妹同,你别傻了,这能与亲生的一样吗?五娘与三哥儿都是何氏所生,你再与他们姐弟亲近,总归不是亲生的……”
“够了,二嫂!”傅氏脸上再没有丝毫笑意,甩开杨氏的手,冷冷地看着杨氏,“二嫂还是回去了,我庄子太小,实在是容不下二嫂,明月送客!”
杨氏愣在原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见傅氏的人站在原地看着她,顿时一阵恼怒涌上心头,这脸都涨得通红。“这……”
没待她发作出来,明月就极为客气地上前道:“二奶奶还是请回吧。”
杨氏气得不行,嚷嚷道:“告诉你们奶奶,别不识好人心,我是真心儿待她,才会讲这些话劝她!她到好,竟然敢赶我!”
明月不为所动,还是再高声地一句,“二奶奶请回吧!”
杨氏未料到竟然是被“请”出庄子,叫她一时面子下不来,心里想着傅氏这性情,到比何氏厉害多了,当年那何氏瞧着就是个面团人,傅氏到好,竟然敢……
她削了脸面,恨不得找个人出气,又不敢在三房放肆,只得怏怏地去了忠勇侯府。
世子夫人刘氏听闻杨氏过来,还有点儿意外,看向项妈妈,“她如何就过来了?不是在替三娘准备成亲的事吗?”
项妈妈也是一样的意外,“二奶奶往老太太的荣春堂过去,瞧着似乎并不太高兴,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三姑娘的事。”
刘氏知道二弟妹杨氏为袁三娘的婚事有些怨气,这底下都有庶女,便是她当年也不敢对袁瑞娘作主意,袁瑞娘的亲事是袁大爷所定,就算是出了事也与她没有什么干系。当时秦侯三公子没了,袁大爷还想接袁瑞娘大归,也不知容王在哪里看中了袁瑞娘,竟上门求娶。先是侧妃,然后就是正经的容王妃了。
刘氏微叹口气,“她也是,费力不讨好,幸好那丁二公子还算是个好的,也不算累了四娘。”袁三娘眼高手低,她如何看不清,老太太想让她为袁三娘挑门好亲事,她向来都是委婉拒了,有二弟妹杨氏在,她这个隔房的大伯娘何必去插手。事儿办好了没人记得她的好,要是这中间出了什么个差错,错都会记在她头上。
项妈妈不同情二奶奶杨氏,就袁二爷那般的人,自然就有袁三娘那样的女儿,到底是二奶奶杨氏当年也有些蛰蛰蝎蝎,在未分家时还处处为难大奶奶呢。“奶奶就是心善,二奶奶当年……”
这话一开口,她止了话,当奴婢的实在不好说主子的坏话,竟然那是分了家的二奶奶。
刘氏欣慰道:“反正也与我们没甚干系,二房的事,我自是不管。”
她话音才落,就见着进来一婆子,朝她行道:“大奶奶,二奶奶过来了。”
刘氏觉得这背后真不能提人,这一提人,到把人弄过来了,她不耐烦见二弟妹杨氏,这人上得门来,她这个长嫂还真不能不见,就算她心里头再不喜欢二弟妹杨氏,也得给这个脸。她摆摆手,“让她进来吧。”
那婆子就出去迎人了。
果不一会儿,就见着二奶奶杨氏进来,双眼微红,似乎刚哭过,这样子叫刘氏微有些诧异,“二弟妹,这都是怎么了,怎么还红了眼睛,可是哭过了?”
二奶奶杨氏眼里还湿着,被刘氏这么一哭,到真跟着哭了起来,“大嫂,我真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听得这话,叫刘氏眉头猛地一皱,连忙对项妈妈使了眼色,让项妈妈扶着人坐下,她才道:“这都哭甚么?好端端地过来一次,怎么就哭了起来?又跟二弟起争执了?”
二奶奶杨氏猛地抬起脸来,看向刘氏,“大嫂,你怎么就一句好话都没有,这一问话就是我跟二爷争执了?”
刘氏被这质问的心里无力,又真是“怕”了这泼辣的货,“我问错了,二弟妹,都是我的不是。你到是说说呀,究竟是怎么了个,这都快过年的,你哭个样子到底是不好。”
二奶奶杨氏这才哭声小了些,还是瞪着个双眼,“大嫂,我就在侯府里哭哭,谁会看得见,您是不是烦了我?”
刘氏就算是烦了她,也不能当着面说出来,本来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人,要是她一说什么人家不乐意听的话,准能让她自己不清静。她笑道:“二弟妹这是说的甚么话,许久都不见二弟妹来侯府,我想着二弟妹定是为了三娘的婚事在忙吧,这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二奶奶杨氏在侯夫人那里又受了气,被侯夫人当面给说了一顿,她哪里还坐得住,就过来长房这里,一路过来,心里头早就按下的念头不由得又浮上心头,“大嫂,我为了三娘的事劳心劳累,二爷还说我,非得叫我这个当嫡母的上赶着讨好三娘。且不说三娘就是嫁个庶子长,就算是嫁得再好,哪里还得让我去巴结她?”
刘氏对袁二爷也是没话可说,二房的乱源一半是杨氏自己的性子,另一半便是袁二爷的过错,这对夫妻俩还真是凑到一块儿,她到是劝道:“你呀就好好儿地将她嫁出去就得了,合着你也没有亏待过她,至于她以后在武宁伯过得好不好,都与你无关。”
二奶奶杨氏这才破涕为笑,拿着帕子擦擦眼睛,“还是大嫂说的话中听,二爷那话真是堵我的心,还说我当时就想委屈了三娘,才给选的丁家二小子。当初是二爷非让我挑个好的人,我原想着反正嫁出去我就眼前亮了,没想到三娘真能呀,她自个去攀了高枝头,累得我四娘非得嫁去丁家了。就这样,二爷还一点儿都不体恤我,非得说我故意的要将三娘嫁到寒门去,这下子可好了,我四娘到真要嫁去寒门了。我可怜的四娘呀……”
这才说着,又哭了起来,叫刘氏都有点头疼。
她到不怕别人上门说理来,就怕杨氏这样儿的人,能哭也能笑,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子。她敛了敛眉心,“丁二公子还是不错的人,明年也是要下场,要是中了,你当岳母的岂不是脸上也有光。”
二奶奶杨氏哭得快,这眼泪收得也快,“大嫂真觉得丁家二小子能行?”
刘氏可不敢打这个包票,只得囫囵地说道:“这祭酒家的二公子还能考不进?”
二奶奶杨氏一想也觉着是这个道理,“那我就安心了,以后指不定我们四娘还得能个诰命夫人当当。那我就知足了。”
这人的情绪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说好就好,叫刘氏还挺无语,也幸亏当了这些年妯娌,多少摸透了杨氏的性情,捧着她说两句话总是没错,“听说四娘去了三弟妹的庄子,可有这事?”
二奶奶杨氏道:“确有此事,我去看过四娘,她到还好,就是傅氏实在是让我不喜欢。”
刘氏到有些意外,“你与三弟妹怎么了?”
二奶奶杨氏道:“我能与她有什么,不过就是想给她介绍个妇科圣手,她到好,不接受我的好意就罢了,还让人将我轰了出来。”
刘氏端着茶盏喝茶的手一滞,到是更加的意外了,“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三弟妹不高兴了?”
二奶奶杨氏理直气壮地抱怨道:“大嫂,你知道我这性子就是说话直,我就是劝她五娘与三哥儿都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还年轻,总得生个孩子吧,她就不高兴了,居然半点都不把我这二嫂放在眼里了,简直是气死我。”
刘氏就知道事情是这样子,一点儿都不同情杨氏,傅氏是继室,要是前头没有孩子这继室就跟原配没有什么两样,可三叔膝下有两个孩子,傅氏待两个孩子也好,她多年未有身孕,让老太太也赐了人过去,到是让三叔给打发回来。
刘氏不知道这中间是傅氏的问题,还是三叔不叫傅氏生,提起孩子的事,都是戳傅氏的肺管子呢,她真是同情起傅氏来,正是花样年华没做成二皇子正妃,嫁给了袁三爷。“你呀,这张嘴就是爱说直话,可你这话落在三弟妹耳里就变了味,你能那么说?你想想你要是傅氏,听了这话能高兴?”
二奶奶杨氏转而一想,还真是露出悻悻然的表情,“那我、我是不是给三弟妹去赔个罪?”
刘氏道:“那也是没必要。”
二奶奶杨氏有了些纠结,“可四娘还在她庄子上呢,万一她苛待了四娘可怎么办?”
刘氏深信要是五娘在二房,指不定会受杨氏的苛待,当然如果杨氏想到五娘那些丰厚的嫁妆,估摸着也许会好一些;四娘在傅氏的庄子上肯定不会受苛待,这她都敢保证。“你既然知道这个,还提起这事戳傅氏的心作甚?”
二奶奶杨氏这会儿到是有点慌了,刚才的理直气壮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嗫嚅道:“那、我现儿就去给三弟妹赔罪……”
刘氏劝道:“你也别去了,这会儿指不定三弟妹正生气呢。”
二奶奶杨氏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还指着他们三房给四娘添妆呢。”
刘氏这才拿正眼看向她,简直都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身为侯府世子夫人,在勋贵夫人间游走那是如鱼得水般,与这二弟妹说话就跟要少十年寿一样,“你先家去,要是四娘今儿个没从庄子上回来,你就不必担心了。”
二奶奶杨氏还是不放心,“大嫂,这样儿就能行?”
刘氏盯着她,“要不然你再去上门一回,把事儿再说一次,叫傅氏再生气?”
二奶奶杨氏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了,这赔罪,自是要将原来的话再提起来,“那我就不、不去了。”
刘氏点头。
二奶奶杨氏又巴巴地看向刘氏,“大嫂,我们四娘成亲时,大娘与二娘可有空来给我们四娘添妆?”
刘氏都快气笑了,“你要是想,可以自己给下帖子。”
二奶奶杨氏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脸能让两个侄女过来,脸上有些红,“那、那……大嫂我我先回去了,我还得教教三娘怎么管家呢,免得她将来什么事儿都不知,容易出洋相。”
刘氏知道武宁伯府的情况,三娘要嫁的是武宁伯庶长子,武宁伯最宠这个庶长子,宠庶灭嫡,本就是乱家之源。袁三娘要攀高枝,自让她攀去。她抿了口茶,好像就要把刚才听过的话都给推到一边去。
袁二爷见杨氏出了门,还有些急,到是袁三娘极为贴心地劝了他,才让他不至于乱成一团。他满意地看着袁三娘,觉着这女儿大概是随了他,才会这么的聪明贴心,“你放心好了,你出嫁的时候,决不会让你面子上无光,必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去武宁伯府。”
袁三娘心一动,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爹,我们家里……”
见她还在为家里着想,袁二爷极为欣慰,“你放心好了,有我呢。”他到想着还有什么地方能凑出些银子来,武宁伯府,别人想高攀还攀不上呢,他就盼着攀上武宁伯这门亲事,能给他带来些好运气。
武宁伯府虽比不得齐国公府,比起忠勇侯府到是强多了,虽说只是伯府,但这侯府的爵位又落不到袁二爷身上,且武宁伯管着五城兵马司呢。
袁三娘洁白贝齿咬着唇瓣,一双美眸满含期待地看着袁二爷,“爹,母亲去三婶娘的庄子上了,许是去看四妹妹,不如让女儿过去接母亲回来?”
袁二爷自是扯不下脸来去接杨氏回来,要不是袁三娘的婚事还得杨氏这个当嫡母的来操持,他到是不乐意见杨氏的脸,就算是庶女的婚事也没有叫姨娘来操持的道理,更何况三娘要嫁去的还是武宁伯府。“你去一趟就是了,她要是不想回来就算了。”
袁三娘看着袁二爷转身离开,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要不是她与武宁伯长子两情相愿,她这亲爹袁二爷估计着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到是傅氏刚把杨氏轰走,明月还觉得自家奶奶这脾气是不是忒大了点,正寻思着是不是劝劝自家奶奶,好歹都是自家妯娌,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这话劝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从外面进来的婆子拦住了。
“明月姑娘,二房的三姑娘过来了。”
那婆子如是说。
明月一愣,这都怎么了,四姑娘过来了,二奶奶杨氏也过来了,居然这三姑娘也过来。她知道三姑娘婚期就近了,怎么不在二房好好儿地绣嫁衣就过来这边庄子上了,带着一丝儿疑惑,她先吩咐了身边的小丫鬟将这事去回了傅氏,她则亲自出去。
果真见着戴着帷帽的袁三娘从马车上来,她上前道:“三姑娘怎么没与二奶奶一道儿过来?”
袁三娘轻轻儿道:“明月姐姐,三婶娘在吗?我想给三婶娘请个安。”
明月听着袁三娘的声音,真能酥了半边儿身子,得亏她是个女的,不然的话……她往里引着道:“三姑娘,方才二奶奶走了,没与你在路上碰到吗?”
袁三娘闻言一愣,“明月姐姐,母亲走了?”
明月隐隐地看见帷帽下的俏脸有些着急的表情,“嗯,二奶奶来了一会就走了,奴婢也不知道二奶奶为何就这急着就回去了,留也留不住。”
袁三娘是过来接嫡母杨氏回去,没想到杨氏已经回了,且她在路上也没碰到杨氏,心想着还是赶紧地回去,说不定还能在追上杨氏。可到底来了庄子,她又不能不给傅氏请个安,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恐怕会说她没有规矩。“我在路上实是没注意到母亲的马车,没想到母宁就这就回去了。”
袁三娘在傅氏那里请了安,连袁四娘的面儿都没见,就赶了回去。
傅氏并不迁怒于袁三娘,杨氏走后,她到是有些平静下来,心想着还是她自己看不开,她的身子自己清楚,本就是不太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待五娘与三哥儿好,也有些私心,天底下哪个人没有私心!
就算是她有私心,待五娘与三哥儿还是一片儿真心。
到是袁四娘听说了自己母亲过来的事,有些不安地过来给傅氏赔罪。
傅氏自是更不会迁怒于她,让她安心住在庄子上,别多想。
袁四娘心里更为自己母亲的冒失而羞惭,到底是住不下去了,也跟傅氏告辞回了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