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紫藤连忙轻呼出声,“姑娘!”
袁澄娘笑着安抚她,“紫藤,你就是胆小。”
紫藤也怕,毕竟侯夫人在府里积威甚重,有时候老侯爷都不会驳了侯夫人的脸面。
紫藤嗔怪道,“姑娘,您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袁澄娘并不以为然,“我又没讲错,她们分明是贪我娘的银子,巴巴地将我娘娶进府,不就是盼着我外祖家给我娘的嫁妆嘛,我娘是商户之女,她们统统都是高门贵妇,正好欺压我娘呢——”
紫娟听到这里,再也不敢听了,慌忙制止道,“五姑娘,您且消消气,待三爷回来,把这事同三爷一说就好了。”
袁澄娘看向紫娟,天真地问道,“你真觉得我爹能将这事解决了?侯府里是哪位能听我爹的话,是老太太还是大伯娘,或者是那位一迳儿要练丹长命的我的祖父?”
紫娟一滞,无话可答。三房虽是庶出,到底是老侯爷的亲生子,老侯爷并没有对三房另眼相待过,更别提侯夫人了,侯夫人是袁三爷嫡母,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大奶奶世子夫人刘氏更与三房没有什么交情,数来数去这府里竟然是没一人可帮衬得上三房的。
袁澄娘见她模样,晓得她也是想这到点了,“别出银子,一两银子都不要出。”
紫娟有些魂不守舍,乍听得这句话,她不由得谨慎起来,面露忧色,“若不出银子,老太太那里,大奶奶那里可要怎么交待?”
袁澄娘笑道,颇有点老成的意味,“那我娘年年出银子给老太太办寿宴,老太太可有记着我娘的好处没?”
见紫娟先是犹豫了一下,再接着摇摇头,她才再接着说道,“面子里子都让大伯娘占走了,我娘送出去银子半点好处都落不着,这亏本的生意能做?”
紫娟觉得这是歪理,忍不住说道,“五姑娘,奴婢觉得这跟做生意搭不上关系。”
袁澄娘嫁给蒋欢成后也置过铺子,碍于蒋欢成的官身,她并没有出面处置过铺子的生意,都请了可信任的掌柜处置铺子的事,也挣过一点儿私房银子,“怎么会没关系,我娘白白投银,谁都不记得我娘的好处,却是个个缺了银子,就往我娘这边拿,难不成我娘是冤大头?那是我娘的嫁妆银子,还是堂堂侯府呢,这么谋算儿媳与妯娌的嫁妆,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紫娟姐姐,你说我说的可对?”
紫娟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想象这会是自家五姑娘说的话,明明还那么小,竟然讲得这么有条理,她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平日里那个愚钝的、被侯夫人一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五姑娘吗?
多智近乎妖了!简直!
不止是紫娟,就算是紫藤与绿叶都听得发懵。
紫藤与绿叶才是伺候袁澄娘最久的人,自然知道平时她们家姑娘是什么个性子,如今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都让她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澄娘天真地笑着,好像根本不明白她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人,“老是我们吃亏,我都不乐意,我娘还能乐意吗?”
何氏也不乐意。
何氏不乐意也没办法,一个“孝”字压下来,她就没有立足之地。
但是她此时醒来了,尽管隔着墙,她还是能听见她女儿的声音,那些讲得头头是道的道理,都叫她振聋发聩般,是呀,凭什么她一直要付出,而让别人占了她的好处,嫁进侯府这么多年,侯夫人年年寿宴都是她出的银子。
银子出是出了,她没落得一句好话,甚至女儿也让人从身边带走。
她是何苦来哉,竟然让那起子小人气着了!
她忽然来了精神,竟然还能坐起来。
紫袖趴在床边,见她起来,连忙将枕头垫在三奶奶何氏的后背,让三奶奶何氏好好儿地靠着,“奶奶,要不要来点水?”
三奶奶何氏摇摇头,“你去叫五娘进来,我们娘俩今儿个想好好地说说话。”
紫袖连忙退出去请袁澄娘进来,待得袁澄娘进去,她就站在帘子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进。
袁澄娘进去就见到何氏半靠在床里,迈着极轻的步子走过去,轻轻地叫了声,“娘——”她的声音还有点干涩。
三奶奶何氏瞧着自己亲生的孩儿,见她一副不伦不类的打扮,不由皱起柳叶眉,“你怎的弄成这般模样,好端端的怎的就成这样子?”
袁澄娘嘴巴一撅,“娘身子不好,又不能来看女儿,女儿只好打扮成这样子来看娘,省得叫人发现女儿从清水庵出来。”
何氏心一揪,“都是娘没用,累得你进了清水庵。”
袁澄娘早就想开了些,并不为进清水庵而有什么怨气,就算是有怨气,也不能对着何氏,又不是何氏有能力没救她,何氏都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了她。她很冷静地同何氏说,“娘,您甭说这些话,女儿在清水庵待得挺好,反正是饿不着,还有娘您给的银子,女儿还能时不时地加些菜……”
何氏努力地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小脸,“你都瘦了些。”
袁澄娘本想躲开,又觉得这是她亲娘,躲什么可躲的,但是也不知道何氏是打哪里看出来她有瘦了,分明是半点都没瘦,“哪有!这才几天,哪里能瘦得了!”
何氏努力地笑笑,“女孩儿还是要贞静些好。”
袁澄娘可不依,“女儿要是学得贞静了,万事都让人欺到头上来,那怎么行!”
何氏瞧她眼睛亮晶晶的极有主意样,微叹口气,“娘是商户女。”
“商户女又怎的?”袁澄娘坦然相对,要是上辈子她可能还要纠结一点儿,这辈子嘛她早就看开,就侯府那些个人,不都是出自高门贵府嘛,还不如她娘一个商户女呢,“老太太由了爹的意思娶了您,不就是觉得您的嫁妆多嘛,就他们个破落侯府,还敢在您面前摆架子,没让人笑死!”
“澄娘!”
何氏没料到女儿竟然会这么说,连忙喝止她。
袁澄娘不肯认错,又是嘴儿一撅,“女儿说错了吗?”
何氏知道女儿说的没错,可她有她的难处,“你小小年纪都是哪里学的话?”
袁澄娘歪着脑袋,“这还要学?女儿在府里听得多了去。”
何氏真不知道这女儿是突然间变了性子还是脑袋突然就开窍了,“不许舌尖嘴利,知道吗?娘的事,你不要担心,大不了给点银子就是了,省得她们老是惦记着。这么多年,没有哪次不给银子过。”
“凭什么得您给?”袁澄娘问得理直气壮,“这府里共有四个儿子,我爹又不是没有兄弟,凭什么他们几房都不出银子,非得由我们三房来出?女儿还知道出的并不是三房的名头,你给了银子,连个名头都没沾上,到叫大伯娘沾了光!”
何氏一听,满是心酸,“又能如何!要是娘不出银子,你爹还能替府里跑事吗?”
袁澄娘并不将那份差使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若是祖父与老太太不在了,侯府还不是要分家,那时候父亲一样要没了侯府里的差使,不如早早地放了手才好,二伯娘不是想要嘛,叫她去烦去。”
何氏觉得她就是在说孩子话,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要是能这么容易,她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如今我们还在侯府,担得是侯府的名头,要是有一天真的分家了,我们就成了侯府旁支,于你说亲都不太好。”
听到这个,袁澄娘真想“哈哈”大笑,又怕吓着她娘何氏,使劲地忍着,真不是她看不起忠勇侯府,别看是侯府,早就是个没落的侯府,离朝堂都有点远;老侯爷就只有个侯爷的爵位,别的并没有什么正经差使。
她只好对何氏说,“娘您真觉得待在侯府里头女儿真好说亲事?”
何氏真没料到她女儿对于说起“亲事”两字一点儿都不含羞色,反而方方地提起来,可能是觉得女儿还没理解亲事的意思,“怎么不会,到底还是侯爷的孙女呢。”
袁澄娘的嘴一撇,“娘也太爱往女儿脸上添金,侯府那么多姐姐妹妹,哪里轮得到女儿选好人家?女儿如今在清水庵,也不知道出不出得来呢,还指望她们能手下留情给女儿弄门好亲事?女儿才不做这样的白日梦呢!”
上辈子,嫁给蒋欢成,就是她自个争取的,她得说自个真是瞎争取什么呀,没得瞎了自己的眼睛。但今日,她是得谢一下蒋欢成,恩怨必然是要分明。不然她哪里会知道侯府里的贱人又来骚扰她娘亲了。
何氏听得目瞪口呆。
回来的袁三爷也听得清清楚楚,相对于何氏的无可奈何,他更是欣喜于自家姑娘的懂事,这些话说得那是一点儿都没错,他进得屋里来,就将床边的女儿抱起来,“五娘这些话可不许在外头说,知道吗?”
袁澄娘快乐地圈住袁三爷的脖子,欢快地叫道,“爹爹——”
袁三爷拍拍她的后背,“咱们一家不做白日梦,别人爱做就让人做去!”
何氏有种不好的预感,“三爷?”
袁三爷笑着瞧她,“你好好养身子,别的事,都由为夫的来处置。”
就算是袁三爷这么说了,何氏还有些放心不下,道理她都懂,只是她一时间还没能转过弯来,生怕绝了三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