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何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幸好袁澄娘将她给扶住。
何氏看着将她扶住的女儿,才六岁的女儿,突然被冠上与祖母相克之名,一时间她觉得天都塌下来,慌乱地不知道知道是何,喃喃念道,“怎么会,怎么会?”
秦嬷嬷冷眼看向她,“也是老太太心慈,不肯将这话往外传,生怕毁了五姑娘一生。方才老太太都晕了过去,必是……”
“闭嘴!”
侯夫人出声了,声音有气无力般。
却落在屋里所有人的耳朵里。
奶杨氏一早赶来,带着四娘一道儿。
刚到荣春堂院门口,刚巧与世子夫人刘氏碰到正着,自然是一块儿进来。
奶刚要迈步进得里屋,就听得里面的声音,迅速地掀开帘子冲进来,狠狠一瞪何氏,便站在侯夫人面前,细帕作势往脸上一抹作悲戚状,“姑姑都是什么时候了,您还不好好养身子骨,还要担心这事?”
她向来就是这性子,看别人掉地,都要狠狠踩一脚,见不得出身商户的何氏竟然能独宠于三叔,而她嫁的表哥到是一个个小妾往屋里拉。
三奶奶何氏看向杨氏,低低地叫了声,“二嫂!”
世子夫人刘氏也走了进来,瞧着侯夫人脸色微白,脸色稍添了些严厉,向秦嬷嬷质问道,“秦嬷嬷,请大夫没有?”
秦嬷嬷低头回道,“回大奶奶的话,早去请了。”
侯夫人冷眼瞧向大儿媳,“你冲她发作什么脸色!”
世子夫人刘氏连忙道,“儿媳这不是担心娘吗?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的就晕过去了?”
没等侯夫人说话,奶杨氏自认与侯夫人更亲近些,也乐意看得这位大嫂被侯夫人训斥,“大嫂这还看不出来,定是有人把姑姑给气着了!”
她叫侯夫人“姑姑”,就是在炫耀与侯夫人的亲近。
世子夫人刘氏懒得理会她,凑近侯夫人,关切地问道,“娘现在可有好些?”
侯夫人心里不悦,面上还是给了大儿媳几分面子,“且算是好些,方才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两眼一黑就晕过去。”
奶杨氏没等世子夫人刘氏接话,就立即插了一嘴,“姑姑,您哪里是好了些,我瞧着这脸色可白了,白的都叫我害怕,这吕大夫怎么还没来,平时来得到快,这真到救命的时候,到是来得这么慢!”
世子夫人刘氏自有气度,没跟杨氏计较,“娘,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
何氏也跟着插嘴,一脸焦急地看向她,“大嫂,您拿帖子叫人去请太医吧。”
侯夫人喝斥道,“不过是小事,值当请个太医回来?”
世子夫人刘氏劝道,“娘,您都晕过去了,哪里能算是小事?”
侯夫人瞪眼,“是我晕了,还是你是晕了?”
遇上这样的婆母,世子夫人刘氏就算是有肚子的主意,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且也乐得作壁上观,不再多嘴,只静等着吕大夫回来。
奶杨氏见她被训斥,心中暗自高兴。
她觑何氏一眼,又看看与她何氏站在一块儿的袁澄娘,“五娘自被姑姑养在身边,姑姑总是时不时地旧疾犯一回,焉不知都是五娘与姑姑相克的缘故?”
何氏大惊,“二嫂怎么的如此说话?”
奶杨氏冷哼一记,“怎么是我说的,分明是定方师太看的八字,难不成定方师太说的还有假不成?”
何氏在府里见过几回定方师太,晓得定方师太很受京中女眷欢迎,她不知道为何定方师太要这么说,简直是要害了她女儿!她的手搂住袁澄娘瘦弱的小肩膀,“我们五娘怎么可能跟老太太相克呢,怎么可能!大嫂,您都听听,怎么会有这种事?”
世子夫人刘氏一脸的为难之色,“定方师太听说颇有几分机缘……”
杨氏一听,更加得意,“定方师太看过的八字,难道会有假?”
何氏怎么也听不下去,刚要与杨氏争论一下,便被侯夫人打断。
侯夫人作势喝道,“别吵了,吵什么吵!”
不止三奶奶何氏,就连奶杨氏,此时都收了声音。
侯夫人视线扫过何氏与杨氏后才看向袁澄娘,冲袁澄娘一招手,“五娘,过来祖母这边,让祖母好好地看看你。”
袁澄娘迟疑了一下才上前,站在侯夫人人面前,眼睛充满了孺慕之情,一张嘴,就露出她缺了的豁口处,“祖母,五娘想祖母了。”
侯夫人露出欣慰的表情,将她拉近在身前,“五娘都长这么大了,快是大姑娘,还记得五娘刚到祖母这边,如今都要换新牙了,祖母没在你身边,掉了牙有没有很害怕呀?祖母怕你娘头胎生女不会照顾你,就让你娘你送到祖母这边。一晃都好几年了,你大了,祖母也都老了……”
袁澄娘拉过侯夫人的手碰触自己的脸,顾不得掉门牙的羞怯了,“祖母,五娘都记得呢。”
侯夫人笑出声,笑声很轻,好像要笑不出来,“真是个傻孩子,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再照顾你,你可得好好待在三房,要是有什么委屈,就来寻祖母,祖母必会替你出气!”
这番叮嘱,让三奶奶何氏听了极不舒服。
奶杨氏露出嫉妒的神色。
袁澄娘一点都不以为然,反而神色间多了些炫耀色彩,依偎在侯夫人身边,“祖母,方才可吓坏澄娘了。”
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祖母,秦嬷嬷说的都是话,什么与祖母相克,这都是什么意思,澄娘不明白,澄娘不明白……”
没等侯夫人开口,秦嬷嬷拿帕子抹抹眼睛,朝侯夫人一福身,满脸坚决,“老太太请听奴婢一言,奴婢晓得你爱护五姑娘,不想叫五姑娘背上与祖母相克的名声,才叫五姑娘回的三房。可您的身子骨一直就不见好,这么拖下去真不是办法呀,老太太您且为自己着想一二,奴婢斗胆请三奶奶何氏看在老太太对五姑娘的一片慈爱之心,给我们老太太活命的机会吧……”
她说罢,就跪在三奶奶何氏的面前,把三奶奶何氏弄得面无人色,哪里还瞧得半点因有身孕的喜色,她的眼睛都发直了,看看伏在侯夫人身前的女儿,又看看慈爱地看着她女儿的侯夫人。
一股气憋在她的心中,怎么也出不来。
她一望眼过去,屋里众人都看着她。
有怜悯,有不掩饰的同情,还有不屑。
这些都冲着她过来,她刹时头晕目眩。
她们要毁了她的女儿!
她至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伪善的婆母,正在百般诱哄她的女儿!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救不了女儿!
侯夫人手抚着额头,没有多少精神的样子,“扶着你们三奶奶回去,这怀着身孕,以后的定昏定省就不要过来了,省得伤了身子。”
她声音很轻,轻得令何氏想要尖叫。
她想要下跪。
几个婆子上前就架住了她,让她想靠近女儿的力道都没有。
秦嬷嬷还送她出去,“三奶奶,可得顾着身子,您都多少年才怀上的第二个孩子,别太伤神了,省得……”她到这里时还特意地瞄了一眼何氏还没未隆起的腹部。
何氏的心都凉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覆在腹部,神情惊惶。
秦嬷嬷还好心劝她,“老太太是最疼五姑娘,哪里会让五姑娘吃苦。不过是让五姑娘去庵里为老太太祈福,待得老太太身子骨好点,五姑娘不就回来了嘛。三奶奶,您是一片慈母心,老太太也是一片疼五姑娘的心哪!”
何氏紧紧地拽住秦嬷嬷的手不肯放手,“秦嬷嬷,救救我的澄娘,别让她去庵里,她才六岁,怎去得了!”
秦嬷嬷拨开她的手,冷笑道,“三奶奶这话奴婢听不懂,定方师太都说了,这是为老太太祈福,不过就是走走过场,哪里当得上三奶奶嘴里什么‘救’字的!难不成三奶奶并不乐意五姑娘给老太太祈福?”
何氏虚软了双腿,几乎站也站不住,几个婆子托着她,才让她好好儿地站着。
秦嬷嬷瞧着外头这些三房的人,“还愣着作甚,还不把你们三奶奶扶回去!”
紫娟一行人连忙上前接过何氏,在秦嬷嬷的威严之下将何氏送回了三房。
这边何氏无能为力,袁澄娘到是半点不怕,这事儿经历过一回,第二回的感觉总是要差些,她一直没吱声,看着何氏被支走,也将外头秦嬷嬷与何氏的话都听在耳里。她伏在侯夫人身上,一派天真。
奶杨氏冲袁澄娘一笑,“乖,五娘,去了庵里,且记得收收性子。”
侯夫人眉间一跳,“你胡沁些什么?”
杨氏被喝止,便有点委屈,“姑姑,我就是想教一下五娘嘛,省得她到庵里依旧是副娇纵的性子。”
“哇——”
袁澄娘大哭起来。
声音震天般。
哭得侯夫人头心都发涨,还是将袁澄娘给拉起来,“别哭了,别哭了,哭得祖母呀这心都要碎了,祖母是身子骨不舒坦,哪里是什么相克的,不过就是撑着几天就能好的事,多年的病了。你且起来,祖母哪里舍得一天不见你,哪里还能让你去庵里?你休听秦嬷嬷那货说!祖母拼得这点不舒坦,也不会叫你去庵里,好好的侯府千金怎能去吃那个苦?”
袁澄娘听着这话,上辈子她是真小,自然不能理会这话里的意思。
如今,她重活了一世,却是将话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且做听不懂,马上就破涕为笑了,张着嘴儿就嚷,“祖母,澄娘不去真行?”
侯夫人虚弱地笑着,“能行,祖母应了你的!”
奶杨氏听不下去,就恐她姑姑真让五娘给说动,索性就插嘴,“哪里就能行了?姑姑,您也不看看您的脸色,这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这话她是对她亲姑妈侯夫人说的,待得说完,她又看向袁澄娘,“五娘,不是我这个当二伯娘的狠心见你去庵里,你看看你祖母这脸色,哪里再能受得了你在身边一日?大嫂,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