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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