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钰看出崔舒锦的心情不好,可是后者什么都不肯说,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安慰起来,只好坐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崔舒锦笑,屁股刚坐热乎,隔着一道水晶珠帘,就见云岫一掀门口的半截帘子进来了。
“姑娘,祁王殿下来了。”
崔舒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听云岫重复了一边这才敢相信,“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嘟囔道:“他怎么来了?”今天过寿的可是他的亲外祖母颍国公府老太君啊,他不在颍国公府里好好地给颍国公老太君祝寿,怎么跑到太傅府来了,要是被别人听去,不是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吗?
眼看着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崔舒锦怎么可能再扣着人不让走呢,连忙推了推崔舒钰,笑道:“既然是祁王殿下来了,你还不快回去,要人家等急了。”
崔舒钰确实很想回去,可是看到崔舒锦不大好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听见崔舒锦道:“我没事。方才吃着药有些催困,你走了我正好睡觉,兴许再醒了元气也就恢复了。今天的事多亏了祁王殿下,你代我谢谢他。还有,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人家,对人家好些罢。”
崔舒锦不能保证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落水的是崔舒钰,如果当时和穆平秋说话的人是祁王殿下,后者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的。能在如此金钗之年便得到这样真心爱护的人,夫复何求呢?在这件事情上,崔舒锦是羡慕崔舒钰的,当然要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敢情是因为她在这儿聒噪才吵得人家睡不着觉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帮崔舒锦掖了被角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格致阁的门,跑回博文阁找陆清晏去了。今天这事确实要好好谢谢陆清晏,但是崔舒钰觉得崔舒锦有句话说的不对,她才没有欺负陆清晏呢,明明就是陆清晏在欺负她呀!
崔舒钰跑进院子的时候,一袭蓝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逗猫,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在挺拔的后背上,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反射着光亮。花花很通人性,一见到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围着陆清晏的手蹭来蹭去,呼噜呼噜地十分粘人。秋雁从里屋端了两杯茶出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便赶着刚跟回来的云岫到屋后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陆清晏一来博文阁,那两个丫头就十分默契地消失不见。刚才跑回来的,运动量有点大,崔舒钰一只手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歪着头看院里的一人一猫玩得温馨。嗯,其实陆清晏真的很像猫科动物啊,虽然发火的时候比较像某种大型食肉类的猫科动物。
听到小姑娘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陆清晏回过头,眉眼都带了一点笑,有点责备,“跑什么,忘了上次扭脚的事情了?”
看吧,这人一见面就要数落她的。崔舒钰皱了皱鼻子,放慢脚步走过去,和陆清晏并排蹲了下来,一边给花花顺毛一边喘匀气息一边侧头问道:“你怎么跑来啦?”
因为两个人都蹲着,平日里陆清晏的身高优势这时候便没有了,两个人本来离得就近,崔舒钰一扭头,鼻尖差点擦过陆清晏的脸,热气扑在陆清晏脸上,大眼睛是一眼见底的坦然。陆清晏在一瞬间有点晃神,身体一僵,广袖下的修长手指骤然握成了一个拳,微微后退了一点,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热闹。”
小姑娘对陆清晏不自然的举动浑然不觉,不过也没再凑过去,点点头表示她懂。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陆清晏清冷喜静的个性只怕也是改不了了。“颍国公府现在还好吗?”
崔舒钰觉得被她们这么一搅和估计寿宴也不能怎么和谐美好了,正准备代表太傅府向陆清晏表达一下歉意,就见后者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你刚走我便回宫复命去了,也不清楚颍国公府的情形。不过想来滏阳侯府也算是同外祖家结了梁子了。”
嗯……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一双儿女又双双出丑受伤,晚上滏阳侯回去要哭死了吧。崔舒钰想到这儿竟然有点不厚道地开心。谁教他没有叫好自己家的孩子,钟诗怡又那么傻呢!
被轮番顺毛的花花很快就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摇摇晃晃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地儿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去了,陆清晏便站了起来,伸手将崔舒钰也拉了起来,按住肩膀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诶……?崔舒钰莫名地觉得有点不自在,某人的目光认真得叫她有点心虚,不过崔舒钰是谁,胆大包天的小老虎啊,虽然心里被陆清晏盯得毛毛的,还是勇敢地迎上了陆清晏的黑眸,探究地看着他抿着嘴将她打量,心里合计着真到底要干嘛啊。
还没等崔舒钰忍不住问出口呢,按在肩上的手忽然一松,下一秒身体骤然拉近,熟悉的青草味道扑面而来,视线里也变成铺天盖地的宝蓝色衣襟。崔舒钰瞪着大眼睛被某人拉进怀里,声没来得及吱一下,就被环绕在背上的大手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登,登徒子?
“阿钰,你怕不怕?”头顶上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十分温柔,却又有点无奈。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清晏是在问她在颍国公府的事。所以他是觉得她害怕才把她抱住的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安慰的涌抱?
不过说起落水的事,崔舒钰确实是后怕的。她运气好,仗着回头说话的空档叫钟诗怡扑了空,没想到却连累了崔舒锦,若是那时候她也被推下去了,崔舒钰觉得后果有点不堪设想。她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会水的,就连狗刨都不会的那种,若是掉下去,估计还没有崔舒锦能扑腾,只能简单粗暴地灌个水饱了。虽然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
会水又泼辣的穆平秋只有一个,能将她们裹得严实的大红披风也只有一个,若是两个人都落了水……剩下的那一个势必要被毁了名声。
崔舒钰抬起一只胳膊揪住陆清晏的衣服,窝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有点。”
那人仿佛是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她胆小还是笑自己多事,对于崔舒钰抓住他衣服这件事置若罔闻,只是幽幽地补上了一句,“阿钰,我很怕。你吓死我了。”
噫……
长这么大崔舒钰还是头一次听到陆清晏说“怕”字。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舒钰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登时松开手从陆清晏怀里钻了出来,背着手绕着陆清晏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清晏只觉得怀中一空,原本在怀的温香软玉忽然溜了出去,一时有些空落落的,又看见崔舒钰笑眯眯地看着他,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的小阿钰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到底明不明白他方才为什么会抱她?她到底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还有那个该死的岳明哲……
崔舒钰这会儿却忽然注意到了他的下巴。
因为在颍国公府几次被人问起,陆清晏早就将下巴上贴着的纱布摘了。其实他的下巴已经好的差不多,伤口上结的痂也已经陆陆续续掉了,只剩下浅浅的疤痕,并不需要继续带着纱布,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宛白坚持要他贴着纱布,他也想要逗逗崔舒钰,这才贴着出门的。
可崔舒钰哪知道他的心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清晏的下巴,只觉得那疤痕越看越刺眼,鼻子一酸,竟然又想哭了。没想到真的留下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他今天还发了那么大的火替她们出气……她欠他的实在还不清了!
好端端地这怎么又红着眼圈要哭了,陆清晏有点慌,刚才不还笑眯眯的挺好吗,她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吓傻了?向来淡定的陆清晏这时候也手足无措起来,他很怕崔舒钰真的哭起来,想哄哄她又不知道怎么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方才的举动越界吓到他了,慌慌张张地保证道:“好了好了,你别哭,往后我再也不对你做这样的事了。”
这魂淡在说什么呢啊,崔舒钰本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想到被陆清晏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搞得破涕为笑,抬手捶了陆清晏一下,声音还拖着哭腔呢,道:“胡说什么呢!”
嗯,胡说?陆清晏生生挨住了那一下捶,事实上小姑娘的一拳与其说是捶打还不如说是掸灰,陆清晏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挠痒痒,悬着的心却随着崔舒钰的一句撒娇似的抱怨而落了地。
他哪里胡说了?
难道说,其实以后还可以继续抱?